塞翁失马,安知非福?毛无邪的“兽王神功”并未大成,也绝非坏事。
这“兽王神功”本是集黑豹、野狼与吸血蝙蝠三种野兽邪毒,在毛无邪体内夺命不成,化为真气,不时反噬,却被毛无邪本身功力压制。后来毛无邪将卜家“地灵神功”变通后,吸纳青木之气,而野兽邪毒却能先一步与青木之气融合,“兽王神功”数日间便已小成,竟化为野兽魂魄,欲多次掌控毛无邪心智。毛无邪不住催动内力与邪毒相抗,自身功力也得以不断增强。
昨晚邪毒反噬,毛无邪最后关头悟出剑芒,将全身内力耗尽,群狼奈何他不得,也不会引发他悲恸之情。而悲情既发,五行平衡,内息运转登时快了十余倍,却因内力耗尽,未曾冲开玄关。这“兽王神功”真要大成,毛无邪本身真气压制不住,当即便会心智全失,成嗜血野兽,后果不堪设想。而如今,神功将成未成,却可吸纳数倍青木之气,野兽邪毒虽能抢先与之融合,却肚量有限,吃不下这许多美食,倒让毛无邪本身功力也可饱餐增强,借助自己二十年的深厚根基,假以时日,不难驯服“兽王神功”。
历经生死后,毛无邪心智又增长了一大截,加上武学渊源,见闻广博,连续几日潜心推敲,运气印证,这些道理,也慢慢想通了。前番也曾多次走在生死边缘,却因身负“不死神功”,心有所依,无法感受临死前的极度绝望,如今已半年未练“不死神功”,再无可恃,毛无邪昨晚才真正尝到了死到临头的滋味。
这几日功力又深了一层,毛无邪却也不敢再将毛伶抱出老远玩耍。而那天听到的人声,与那黑狼埋在附近的巨鸟头骨,始终令他心绪不宁。如此猛禽,会否伤及毛伶?豢养这等异种巨鸟的高人,是不是雨中窥视自己的高手?是友是敌?连串的问题萦绕在毛无邪脑海里,挥之不去。
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北上查探一番!这几日群狼确实未在左近出没,那黑狼狡诈异常,行事只会比以前更加小心,无十成把握,断不敢惹上毛无邪。而夏日里野兽充足,群狼也不至于围攻郑家六人,毛无邪打定了主意,快去快回,无论有无所获,都要在十日内返回。
这日将毛伶送回家后,毛无邪便即动身,也未与郑老大一家打招呼。郑老大逃亡时带着种子,已在左近开垦出一块荒地,种下的小麦已熟,正在收割。毛无邪这几日不猎取野兽扔给他,这家人也饿不死。
翻过几个山头后,前路已是毛无邪从未走过。山中猛兽,未曾领教过毛无邪的厉害,却也大多闻风而逃。一连三日,毛无邪逐个山头搜寻,不见人烟,连人的气味都闻不到。几日前的那场雷雨,将所有的踪迹都冲刷干净了。
这天傍晚,又是一无所获,毛无邪猎了一只野鹿,生吞活咽,却听背后豁啦连声,回头望去,只见数只乌鸦停在树梢上,盯着毛无邪手里的死鹿。
凡接近毛无邪的飞禽走兽,黑狼那异种除外,能不死的,只有两样,便是鹰和乌鸦。百灵之中,毛无邪最喜欢鹰,苍鹰乃鸟中之王,与自己这百兽之王身份相当,理应相互尊重。而乌鸦,则是因蒋不老的缘故,也曾舍命救过自己,自然另眼相看。往常在山中猎食禽兽,看见乌鸦,毛无邪不仅不伤害,反而留下内脏让其尽情享用。秦岭乌鸦自然不知是托了狼牙山同类的福,但天性伶俐,看见毛无邪,便远远跟随。
只是毛无邪不大喜欢被别人看见自己的不雅吃相,几次被驱赶之后,乌鸦也学乖了,知道若想从兽王手里分一杯羹,须得安静些。如今这几只乌鸦并非毛无邪地盘的老朋友,自然不太清楚规矩,弄出了不少声音。
赶走乌鸦后,毛无邪却发觉不远处的一块石壁有些异样,走近一看,乐上心头。
那光滑的石壁上,龙飞凤舞刻下了两行共十个大字:“穹庐污如墨,万心难自拔”。飞禽走兽,纵然如那黑狼般聪明,也万万刻不下这些字的。地上除了一块尖石,别无其它,毛无邪捡起尖石,在这几个字上比了比,发觉果然是用这块石头刻下的字。每个字深半寸有余,且写得流畅自然,显然刻字那人内功深厚之极。再看字作深黑,生满了青苔,少说也刻下几年了。
穹庐污如墨?这穹庐,本是西域和蒙古一带外族人所住的帐篷,这里自是引用《敕勒歌》中的“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指的是苍天。老天爷一向心黑如墨,这话真是写进了毛无邪的心里。下一句“万心难自拔”,则是指天下凡人,均陷入贪欲名利之中,无法自拔。字里行间,可见那位高手对苍天大众,都失望之极。
毛无邪反复品味这两句诗,心里是百味俱全。半年前,他遭师父陷害,师兄弟残杀,妻子欺骗,义兄背叛,朋友暗算,连素不相识的农夫农妇,也为了五两银子出卖他,至于法场处斩前,被无冤无仇的百姓肆意侮辱,更令他对天下众生彻底绝望。或许写下这两句诗的高人,也曾有过与他相似的经历?究竟他是不是雷雨那天说话之人呢?
不管是与不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毛无邪气抖丹田,放声啸吼,欲引那人出来,问个究竟。这次自然不会运上伤人的“音波功”,但此时兽王功力何等深厚,全力施为之下,惊天动地,震得山谷鸣响,百兽辟易,傍晚归巢群鸟纷纷逃走,数里之外,虽虎豹不敢接近。但静待良久,那人却不肯现身相见。
“同为苍天所害,为何不出来一见?”毛无邪又一次运气大声问道。山谷回音不绝,四下里都听得“为何不出来一见!”
那人却依然不肯出来。
“看来是缘吝一面!阁下虽对老天黎民失望,却无恨意?难道是怕了那个混账老天?好,阁下成诗半首,就是等我续下去,却之不恭了!”毛无邪对着石壁,沉声说道。一边说,一边弯腰捡起那块刻字的尖石,深吸一口气,回想半年前遭遇,满腔怨毒,愤恨无比,运足全身内力,刻下了两行字:苍天无道义,世人皆可杀!
穹庐污如墨,万心难自拔。苍天无道义,世人皆可杀!
落日余晖,照在这原本土黄色的石壁上,竟显出血也似的红色,二十个大字犹如浸在鲜血之中,触目惊心。毛无邪刻下的那十个字,入石近寸,凹下之处斑痕参差,犹如野兽的牙齿,看起来更加剑拔弩张,狂态毕露。较前十个字,更多了一股滔天的杀气,和浓得化不开的怨恨。
太阳西沉,毛无邪却依然站在石壁前一动不动,思潮汹涌,回想起曾经的风光,恍如前世。如今,他已是人不人,兽不兽的怪物,在深山中茹毛饮血,体内的野兽邪毒,时时窥伺,欲夺取他的神智,血海深仇,似乎还遥遥无期。造化弄人,一至于此,就算刻字于石,痛骂苍天世人,又能如何?
忽然,背后丛林中涌现出一股杀气,毛无邪背上寒毛根根竖起,立有所觉。这左近的鸟兽,全被兽王的大吼惊跑,杀气不会冲着死物,来人想杀的,除毛无邪外没有旁人!
“你我之间,有何仇怨?为什么要取我性命?”毛无邪也不回头,森然问道。
杀气缓缓接近,愈见浓烈,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你要杀我,已错过了时机,雷雨中悟出剑芒时,我耗尽功力,你却未动手。如今,我功力更胜从前,你若想偷袭,也得先学学如何将自己的杀气掩盖住!”毛无邪感应到杀气愈盛,怒气暗生,世人皆可杀,这话一点没错,无怨无仇,竟也生出杀机?
来人继续悄悄接近,依然一言不发,也不知是有恃无恐,还是另有所图。毛无邪暗运内力,凝神戒备,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味。一愕之际,忽觉头晕目眩,全身麻痹,这气味,竟是极其猛烈的剧毒!
然而天下毒物,有什么能比得上毛无邪体内的野兽邪毒?毛无邪气运全身,瞬间体内如烈火蒸腾,所吸的毒气,尽由毛孔驱出体外。世间剧毒,大多遇高温而毒性消失,“兽王神功”霸烈如火,正是此类毒物克星。
这厮竟用如此卑鄙手段!毛无邪心下大怒,也不回头,猝然倒跃三丈,反手一掌击了过去。不料那人也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躲闪,这一掌竟打了个空。毛无邪半空一个翻滚,落在杀气聚集之侧,却不见半条人影。只见地上匍匐着一只全身蓝色的巨蛙,看起来与七、八岁孩童一般大小,足有六七十斤重,从头至脚长三尺有余。
说时迟,那时快,巨蛙对着毛无邪张开大嘴,喷出一大口粘液。毛无邪身形一晃,退出一丈开外,却见粘液落地迅速干涸,化为毒气,而汹涌的杀气,也是出自这只异种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