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脸汉子微微颔首,却不置可否,凌天成听二人答话,心中已知他来历,冷然道:“好巧,竟还碰上了鹤放唳!择日不如撞日,任家的血债,就在今日将本息讨回来。”尖脸汉子哈哈大笑,他音调极高,这下大笑,犹如夜枭嘶鸣,在这茫茫夜色下,真有说不出的诡异。众人听完,几欲呕吐。尖脸汉子轻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们几个鼠辈有何能耐。”言罢,身子忽地跃起,五指一分,往凌天成面门兜去。
凌天成处变不惊,脚下蓄力,已向左踏出一步,足下再变,又向右边大大的迈了一步。鹤放唳见凌天成动作,心下盘算,料定他下步方位,舍了半截断棍,双手如天女散花般连续舞动,照着凌天成右臂凌空一拂。凌天成哈哈大笑,足下力道一变,竟然不可思议地变前为后,向后退了一步。鹤放唳一招落空,足下站定,望着凌天成暗道奇怪:“这是什么功夫?”凌天成得五石怪侠所传‘碎石脚’,腿上功夫早已经登堂入室,造诣颇高。腿上真气充盈,劲道也足,所缺的也不过‘变化’二字。所谓刚猛有余而灵动不足,而董元公所传的‘万方游龙步’,颇具巧变,但于力道而言,却远逊色于碎石脚。凌天成用了月余的时间,研习‘万方游龙步’已经有些小成,与人搏斗时,有意无意的竟然将碎石脚的劲道与游龙步的灵巧糅合在了一起,一经交手便先声夺人。
鹤放唳也非易于之辈,论及真才实学,还在马赤怒之上。此时与凌天成缠斗,身法竟然也是十分诡异,步法神出鬼没,腿招常常毫无征兆。但凌天成的身法已采两家之长,足下步法幻化无方,如纯阳乘龙,来去无踪。手上掌力配合脚下步法,刚柔并济,绵里藏针,当真让人不敢小觑。凌天成一双肉掌时刚时柔,审敌虚空则全力攻之,观其刚猛则闪身避之,得意之时,忍不住放声大笑,一时豪气冲天,真有舍我其谁之势。鹤放唳与凌天成斗了七十余招,心中暗忖:“这厮身法之灵巧,实不在我‘九幽地煞功’之下。今日若不能擒拿这小子,世人还道‘九幽地煞功’及不上他。”鹤放唳振作精神,催动体内真气,双掌连发。凌天成顿时觉得一股阴寒之气幽幽传来,他吃过‘九幽地煞功’的苦头,赶忙运足真气,与那股阴寒之气相抗,手上也不停,转瞬之间,已和鹤放唳对了几掌。鹤放唳借后退之势,化解凌天成的掌力,正赶上马赤怒也朝他这边退来,只听马赤怒说:“三哥,风紧。”二人侧目相视,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相互点了点头。二人身形一闪,忽地分开,马赤怒向前挥舞长棍,荡开了周铁刺向咽喉的剑,足下左移,迎上了南怀远的右掌。他借着南怀远掌上之力,身子急速后退,朝凌天成靠近。凌天成正和鹤放唳酣斗,只见马赤怒身形来得极快,却脱不开身,暗暗惊道:“不好!”他行险一试,一掌逼开鹤放唳,气贯全身,双足在地上走了个弧形步子,贴在马赤怒身旁,间不容发地躲开了马赤怒的杀招,顿时小腹一紧,不由惊道:“这厮的掌风尚有如此威力,若被其掌力击中,世上哪还有凌天成这人。”饶是他捡回一条命,但适才他强用真气,足下后劲不足,一阵虚浮。鹤放唳看的真切,双掌一分,往凌天成头上罩来。“恶贼,休伤我凌大哥!”南怀远飞身赶到,双足在地上借力,大喝一声,‘无极炙阳掌’拍了出去。‘砰’!鹤放唳身形倒飞而出,连声怒骂南怀远坏事。凌天成得此回转,真气理顺,正要回身再战,一股大力已奔至胸前。凌天成摘下铁弓电射扬出,反手一绞,对方的大掌已经打在铁弓上了。凌天成脚下步法变换数次,才稳住身形,正要喘气,一片棍影又从天而降。‘铛’的巨响声响起,好像巨龙嘶鸣一般,周铁横剑架下了马赤怒的铁棍,旋即剑向上扬,拨开铁棍,宝剑犹如金蛇吐信,忽地变为凌厉,吞吐几次,将马赤怒逼开,一时间棍来剑往,厮杀起来。凌天成见南怀远挡下鹤放唳,周铁提剑和马赤怒斗到了一处,心下大安。调息片刻,想起刚才的情形,心有余悸,他当下明了,马赤怒和鹤放唳本拟先行搏杀三人之一来抢回先手,思虑至此,他身形再度抢上之时,已暗中留了个心眼。
阵上的形势由此发生变化,时而凌天成和周铁夹攻鹤放唳;时而周铁和南怀远对付马赤怒;五人分分合合的斗了几百个回合,也未分胜负。站在一旁的苏婉然见凌天成数次遇险,脸上露出焦急的神情,当见到凌天成大展神威,眉宇之间又不由地露出喜色。
苏绣娘早把五人打斗的情形告诉了纪深谋,末了,还信心满怀的说:“放心吧!依我看来,最多几十个回合,马赤怒和鹤放唳就得乖乖的束手就擒。”李玄渊怀抱宝剑,淡淡地说:“马赤怒和鹤放唳的功夫同出一脉,一起使用威力倍增。凌兄弟他们能不能胜,还不好说。”苏绣娘被一阵抢白,撅着嘴却并不答话,但脸上的神情明白的告诉李玄渊——我就觉得凌大哥他们能赢。
纪深谋在一边听得真切,心中暗道:“听董老爷子说,李大哥的功夫还在凌大哥他们之上,若得他相助,必能破敌。”纪深谋劝道:“李大哥,你若上前助阵,则乾坤定矣!”
李玄渊心高气傲,纪深谋的话有违他的原则,微有不悦,换做其他人说这话,李玄渊早已冷眼以对,但他佩服纪深谋舍生救友的高义,故耐着性子道:“以众凌寡,不是好汉所为。”
纪深谋道:“此非江湖比武,而是正邪相较,岂可拘泥俗礼。”他正色道:“若是四毒取胜,咱们的朋友都会命丧黄泉。你是要所谓的‘江湖规矩’?还是要天下正道?要朋友?”
李玄渊微微怔住,心中一阵激荡,纪深谋的话让他心中奉行了二十多年的信条产生了动摇,他面露犹豫之色,皱着眉头,暗暗思量。苏婉然按捺不住,他听纪深谋这么一说,心中更是紧张,从腰间解下宝剑,身子犹如一道红霞飘向战阵之中,未及走近,外墙又掠出一人,伸手在苏婉然袖上一拂,这一下出手极快,苏婉然猝不及防,足下踉跄,向后跌去,那人身子一晃,犹如黑夜中的流星划过长空,直追而来,来人闪电般现出袖中双掌,看这架势是要将苏婉然毙于掌下。
刹那间,长剑出鞘,发出龙吟般的鸣叫声,龙吟之后,是一阵低沉的吼声,剑影一时间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犹如一片洁白的光壁,挡在了苏婉然身前。那人似乎对‘光壁’颇为忌惮,生生顿住了追击的脚步,双手四下扯拽,破开一片片光壁。李玄渊跨出一步,挡在苏婉然身前,右手一抖,漫天剑影在瞬间消失,只剩下一把长剑在夜空中发出明亮的光芒。光芒灿若明珠,又若中天之日光,让人不敢逼视,‘铁鹞’剑疾刺而出,连出七剑,才将来人逼退,二人身形乍合倏分,已如两根木桩般牢牢钉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大家定睛一看,发现伤苏婉然之人也是一身黑衣。看那眉清目秀的模样,倒似个文士,眼中蕴藏着淡淡的忧伤,双眼一眯,仿佛有动人心魂之力,妖异异常。那人将头慢慢转过打量李玄渊等人,众人大惊,原来他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约摸五寸,初看之下,骇人之极。
李玄渊轻哼一声,用剑指了指马赤怒和鹤放唳,问到:“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疤脸汉子笑着点了点头,一笑之下,竟然比女子笑容还要明艳,此等诡异笑容,在场诸人皆觉毛骨悚然。“在下金赛谦!”李玄渊的长剑在他说话时,已直奔他咽喉而去。金赛谦身形极快,脖子一缩,复又用头在剑背上一顶,竟反守为攻,将李玄渊的长剑挑开。李玄渊的剑法也是极快,身子一拧,剑招已变,二人以快打快的斗了百余招,一众人等哪曾见过如此精妙的招式,在旁看得吃惊不已,李玄渊的长剑快的不可思议,往往一招击出,还带有几式变化,变化之间,浑然天成,不露痕迹。长剑一动,招式迅捷如风,无论对手招式如何变化,手中长剑总能后发先至,占得先机。看到这,苏氏姐妹惊呼道:“‘黄沙快剑’,当真厉害。”金赛谦丝毫不惧,身形左右摇晃,如灵蛇狂舞,饶是李玄渊剑法迅捷,每剑击出,也只能刺在他身旁一两寸之处,却无法伤及他分毫。金赛谦躲过十数剑之后,身体气势忽地暴涨开来,招式怪异阴狠,出手也是极快,和李玄渊一阵对攻,专往李玄渊周身要害招呼。李玄渊反手刺出,金赛谦身子一扭,随即如毒蛇扑敌,身子‘倏’的弹起,手中捏一个怪异的法诀,连点李玄渊双耳、咽喉、胸口。李玄渊长剑一绞,回身防御,金赛谦收招聚气,脚下猛然斜踢。李玄渊避开金赛谦的古怪招式,长剑依旧直指,脸上寒光一闪,眼神转为凌厉,宝剑直取金赛谦胸口,想逼迫他变招。二人互不相让,只攻不守。只见二人一合即分,李玄渊的眉头微微皱起,金赛谦的衣服上也现出一道划痕,却并未伤及皮肉。金赛谦笑道:“呵!看来‘黄沙快剑’终究快不过‘九幽地煞功’。”众人听罢,知李玄渊已吃了暗亏。苏氏姐妹赶忙上来帮忙,苏婉然阻止说:“绣娘,你根基太弱,快快退下。”言罢,软剑‘刷刷’抖动,身形微晃,已朝金赛谦攻了过去。
城上的打斗声一时大作。金赛谦接下李玄渊和苏婉然的剑招,心道:“得想个办法离开,若是惊动了三大派,可就麻烦了。”可眼下‘江南三毒’在众人的围攻之下又哪里能轻易脱身。但那金赛谦确实强悍之极,左突右转之间总能用极其诡异的身法避开对手凌厉的剑招。而他所施的反击也是狠毒无比,比之刚刚独斗李玄渊时,犹有胜之。若非李玄渊和苏婉然二人兵合一处,互为攻守,显然就要吃大亏了。饶是如此,金赛谦身形趋避躲闪,挥洒自如,仍是占了上风。金赛谦斜眼望去,凌天成三人,已将马赤怒和鹤放唳的战阵越围越小,心道不妙,连出几招狠招,逼退苏婉然和李玄渊。随即足下发力,冲入五人战阵之中,与其余二毒合在一处。
马赤怒喜道:“二哥,你总算来了!”金赛谦道:“我在城外接应,见你和老三都没回来,就来看看。”他望着围将上来的众人,苦笑道:“早知道这么麻烦,不来也罢!”鹤放唳面露狠毒之色:“这几个小子都是硬茬,如若不除,以后就有大麻烦了。”金赛谦摇头道:“咱们弄得动静太大,想必三派的强援就要来了,咱们先突出去再说。”另外二人听到这话已是心领神会,眼见凌天成,周铁一干人等冷冷地望着自己,二人身形忽的向后一转,身形一晃,二人已经站在金赛谦之后。只见二人动作一样,双手自丹田托起,憋足了劲,一掌打在金赛谦背脊之上,金赛谦脸上‘倏’的腾起一股青气,大喝一声,双掌朝众人扫去。
凌天成感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下意识向后跃了几步。举目一望,周铁和李玄渊退得快些,脸上神色如常,南怀远和苏婉然脚下稍慢,牙关已是咯咯作响,脸上呈现出青黑色。他们心中明白,这是中了‘九幽地煞功’的症状。
城楼下一时人声大作,吆喝声、叱咤声和脚步声越来越急。三毒知三大派已有强援赶到,哪敢停留,金赛谦急道:“咱们赶紧出城。”言罢,三人身子冲天而起,像三只巨大的蝙蝠,朝城外滑落。
周铁心中大呼可惜,耳旁却有一阵朗笑声清晰的传了过来,孤月之下,一位老者须发飘飘,翩然而至。大雨过后,天幕已然明亮起来,满天星辰灿若明珠,这位老者在星光月影的沐浴下,更显得仙风道骨,转眼之间,他已挡在三毒之前,他淡淡道:“都给我回去吧!”双手平平一推,看似朴实无华,却令三毒极为忌惮。一股内劲如泰山压顶,破浪乘风而来,三毒身不由己,身子向后掠去,须臾之后,神情狼狈,落在城楼之上。周铁、凌天成和李玄渊三人分别站定南、西、北三个方位,将三毒围上。马赤怒望着飘然而至的白衣老者,咬牙切齿的说:“董……元……公。”眼中阴狠怨毒,犹如噬人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