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父亲,还有你哥哥,供养不起你读大学?”童真真问。
她回答,父亲开车工资不少,但是在外面吃住,花费也大。哥哥不用说了,一分两分,余着结婚,他自己的钱他自己留着吧。
现在住到他们家里,一家三口关系不错,就因为经济负担不大。冯有珍在农村里也能自己养活自己,家里非常简单,但也并不贫困。两个姑娘都想找事做,老冯是一家之主,见多识广,思维活跃。就对他们说,手工劳动赚不了几个钱,动手的生活她做不来。
“那有什么可以做的?”童真真问。
“其实最方便的就是做买卖,除了拿货,基本不动手。”老冯说,一个月有一大半时间在外面跑,沿途都是农村,收点山货太容易了,什么干蘑菇、干笋片、地木耳、板栗、核桃等等,家家都能找点。乡下人不是不吃,是那些东西耗油,计划供应少,所以情愿拿出来卖,他能够保证供应。
冯有贵马上提反对意见,说如果能够开小店,还不如卖孩子的衣服。他们工厂有很多边角料,凭着他与妹妹的手艺,可以拼接成小裤头,小衬衣等孩子的时装。城里人虽然有工资,但是布票不够,一个人一年的布票,做不到一套衣服,只有旧衣服改制成孩子的服装,过年也想穿点新衣服吧。
童真真想想有门儿,在冯有珍家家踩过缝纫机,给自己做汗衫睡裤什么的,不需要手出力的。马上就说可以干的。
“逗你们玩着的,都不可以干。”冯有贵笑着说,“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形势?农村里面,割资本主义尾巴,城市里面,反对投机倒把,小商小贩一律取消。就是开个小店,也必须工商局审批,要有固定商家供货,又要有门面房子,卖山货不可能,卖服装也不可能。”
“手工劳动我也干不了,那怎么办?”
听到姑娘叹气,冯友贵想起来了,说他们工厂的家属,都在干一种最简单的事情,用手不多,主要是靠脚,不过比较吃苦。
几个人都问他什么事?听说剥蒜瓣,一起摇头,说不动手,蒜瓣皮子怎么剥得掉?就是家里做菜,剥一头大蒜,都是要动手的。
冯有贵就说,听工人讲,哪里能像家里做菜,慢慢撕皮,一层一层的,带着辣味,手指甲都疼。照那样搞,一天十斤也剥不了,手指头的皮都要掉一层。他说腌菜加工厂的外包工需要量很大,他们要做糖醋蒜瓣出口。中午,他到工人家里去吃饭,看他们全家都在忙,也很简单,都是把大蒜头切掉,然后放在大脚盆里,用水泡一阵子,全部靠脚来踩。
踩的过程中,大蒜皮挤压出雪白的大蒜瓣子,皮壳分离出来,漂浮在水面上,冲洗几次就成。所以,这是比较强的劳动。童真真马上就说她行的,让冯有珍动手她动脚,完全可以。
冯有贵说,不是那么简单的,是赤脚踩啊,大蒜辛辣,刺激性很强,脚会疼的。
童真真连声说:“不怕不怕,那也是一个锻炼,也是一种活动,不动手,只动脚,就是最后拣出一些薄皮,左手也可以做。”
冯有珍还有点不放心,问是不是能够领到货物,一天能赚多少钱?哥哥说,厂家属院都在做,应该不难领货,有的说,家属比他们上班拿的都多,看来收益还可以。
老冯也觉得这样的劳动能够胜任,他在家的时候,可以帮着拿货送货,不过,才回来几天,还要多养养伤,最少半个月再说。
“哪里需要半个月,我现在手已经不疼了,真的,不信,明天我们到医院复查一下。”爷儿俩都说:“不急不急,明天就等着喝鱼汤吧。”
张诚鼎头天到家的时候,父亲又去厂里加班了,两个妹妹自从阁楼上探头喊了一声,就缩回去了,只有妈妈心疼儿子,过年以后就没有见到,高兴坏了,一边打水给他洗澡,一边给他打蛋下面。
儿子吃的狼吞虎咽,母亲絮絮叨叨,诉说着家中生活的艰难。怎么能不难呢?五口人只有父亲一个人工作。过去不知道,运动当中,看到父亲被揭发的大字报,才明白,父亲成分高,提干、升职、加薪,每回都受到阻碍。究其原因,是爷爷奶奶自己找的。
土改的时候,老家划分成分,张家不算贫困的,也只是日子过得去,按道理说,划上中农成分就差不多了。但是家中的老人不同意,说成分低了。家里的男孩子娶不上老婆。于是就到土改队上大吵大闹,要了一个富农成分。儿子们娶妻生子了,生活也不富裕,好歹能够传宗接代。只是,进城工作以后,因为成分高,处处受歧视。
运动一来,地富反坏右都在打倒之列,富农成分排在第二位,大学门都进不去,张诚鼎父亲的最高学历,也只是个中专,只能娶农村妻子,在城里找不到工作,生下三个孩子后,日子更加紧张。
家中只有张诚鼎一个男孩,还指望着找工作贴补家用,却只有下乡,三年来,也只能养活自己。知道家中生活困难,他干活并不出力,但是属于很巴家的男子。每次回家,都要想办法带一些东西。
年前回家,就带去了生产队分的山芋、小鱼小虾也晒成了干货,还有这样那样的豆子,在山上捡的板栗、核桃……让母亲高兴得热泪盈眶,不苟言笑的父亲也和颜悦色了。
这次回家很仓促,春天晒了一些笋干,雨后采摘的蘑菇,晒干了以后也有一包。但是没想到突然要回家,梅干菜还没有晒干,马齿苋也采集得少,只有等下次回家了。
见到那一包山货,母亲也一个劲夸奖儿子孝顺,说这次不敢吃了,明天悄悄的到集市上卖掉。张诚鼎就说,这也不是很多,家里人也需要加强营养,吃都不够,还拿到外面去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