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璿招揽蒋家兄妹并非一时兴起,而是颇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虽然没有在洞真派争权夺利的心思,目前马马虎虎把自己归在荀少卿一系,但也自有主张。
在这种大门派里面,总是独自行动是不大行得通的,除非个人修为到了一个谁都不敢忽视半点的地步,否则很多时候,一旦人不在,便有可能被“少数服从多数”地忽略了。因此,唯有跟一帮利益一致的人站在一起,才最省心省事。虞璿心高气傲,既不愿意吞下暗亏,但要她放下身段亲自和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纠缠,却也丢不起这个人。蒋煜聪明上进,为人处事也灵光,虞璿对他观感倒是相当不错,见他有意向自己靠拢,便也欣然接受。
按照虞璿的想法,最好能在派外开辟别府,在保持着洞真派弟子身份的同时,拥有的自由度更高。本门也不是没有这种先例,七真人中有两位乃是道侣,便并不住在云梦泽,而是在另一处仙府修行。这种有资格在派外开府的弟子,除了自身修为出色,能镇得住旁人的觊觎,在门中也要有人支持,而且门下更少不了帮衬的,虞璿暂时没有什么弟子,因此极有必要给自己找几个帮手。
蒋家兄妹没过几日便从接天峰搬了过来,岛上禁制开启,也不出去,只潜心修行,至于秦楼月是否私下气个倒仰,便不在他们考虑范围之内了。虞璿闲暇时,也指点了蒋灵几句,这女孩儿灵秀乖巧,也极懂得努力,虽然年纪尚小,已经显出几分出色来。。
这日,虞璿正在宫室中一点一滴磨炼真气,她两世修行,深知基础才是根本,那些真正厉害的人物,往往并不是学得了某样威力极大的法术,或是拥有某件犀利法宝的,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勤勤恳恳从不懈怠的人。因此,但凡有空,她便抓紧时间修炼,能将功力更雄厚一分,便绝不轻轻放过。
忽然,一道彩光自外飞来,在禁制外跳了两下,便穿了进去,蒋煜恰在岛上看见,急忙放出自己随身祭炼多年的一柄飞刀,在空中一圈,想要拦住那一道彩光。谁知那彩光一吐,竟然将他的法器弹了开去,直飞往鼎湖峰上的宫室。
蒋煜失手一招,面子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轻叱一声,待要再次出手,却听得虞璿声音传来,“蒋师弟不必着忙,那是有人与我的传书飞剑。”
蒋煜闻言便收了飞刀,不过片刻,虞璿便自宫中出了来,落到他面前,轻轻笑道:“这是钟紫郢钟师兄来书,请我去他处盘桓几天,鼎湖岛便麻烦师弟代为照看一二了。”
蒋煜连忙点头,拍胸脯道:“虞师姐放心前去,岛上自有小弟打理。”心中却暗自琢磨,那钟紫郢是钟真人门下第三徒,也是金丹修为,入道已经一百二十余年,性格极为孤僻,自己虽然也算是同门,但却没见过几次面。
虞璿向他笑一笑表示感谢,便纵身化一道清光而去,看得蒋煜一阵羡慕。他知道门中有三法四诀,也有许多大小神通,门中弟子非功劳机缘,不得传授,蒋煜虽然不知道虞璿使出的是哪一种遁法,但瞧着也觉得不凡,他羡慕了一阵,又振奋起来,心道:“只要我努力上进,拿出本事来,将来定也有机会学得高明法门。”
……
钟紫郢是接天峰一脉四个真传弟子中的一位,但所居福地却并不在接天峰附近,而是隔得颇远,在洞真派比较边缘的地方,乃是一座灵岛。
和其他福地不同的是,此岛虽然灵机冲霄,精气充裕,但却金风烈气,煞云滚滚,刺骨刮肤,这等充斥了金火之气的霸道灵机,若不慎贸然吸入一丝,便如针刺火焚一般,要费好多气力才能炼化,纵然是修道之士,长久在此,也容易损伤根基。
虞璿来时,恰是午时,正逢岛上金火煞气喷发的时辰,但煞气还未及身,她身上便泛起一波如水的清光,将金火煞气都隔绝在外,正是那天遁镜主动护主。
她虚立空中,正待开声呼唤,那弥漫的金火煞气里,传来一个略带冰冷的磁性男声,“庚午岛上并无设下禁制,虞师妹直接进来便可。”
虞璿嫣然一笑,从容落下步行,她所到之处,清光涤荡,金火煞气不能侵入身周三丈之内,仿佛开路一般。
越到庚午岛中央,那煞气越重,乃至虞璿都忍不住暗暗心想:“我还是对门派不够了解,早知道有这样一处地方,收集金系精煞也自容易,何必还要苦苦寻找。”只是她却也不知道,庚午岛在洞真派也算有名,但岛主钟紫郢却极孤僻,敢上门的根本没几个,莫轻尘纵然晓得,也不会想到要找他。
这岛中央也是一座低矮的峰,但却是个火山口,此刻火红的岩浆正缓缓流出,淌入旁边河流湖泊之中,尘埃雾气蒸腾,环境极是恶劣。
而在湖泊边上,一个玄袍男子正负手而立,见虞璿姗姗而至,他回头望去,沉声道:“虞师妹。”
这钟紫郢身量极高,英挺俊朗,额上有一条细细竖纹,也不知是站在火山边上还是甚缘故,一头随意披散的黑发上泛着红光,仿佛流动的火焰一般。他背上背着一方古朴的黒木剑匣,里面大约盛放着便是此人凭之纵横天下的紫郢剑。
钟紫郢和荀少卿的气质颇为类似,都是极凌厉霸道、令人不敢逼视的人物,但也略有差别,荀少卿是堂皇正大,如天柱伫立;而钟紫郢则给人一种刀走偏锋、与天争命的感觉。
虞璿笑吟吟还礼,道:“见过钟师兄。”
钟紫郢一扬手,便有一物飞来,虞璿随手接住,却见是一本书册,非纸非帛,触手微微凉意。
钟紫郢沉声道:“这是家师手书的剑术心得,他因有一事耽搁,指点你剑术的事儿便着落在我身上。”
虞璿一怔,心中却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暗暗忖道:“这位钟师兄身上金铁锐气充盈,看这说话语气,也该是一位资深剑修,为何荀师兄却说本门并无剑仙?”
其实她也并不是非要找谁学习剑术,虞璿本身剑术便自不凡,单凭剑术,敢说稳胜她的也没多少,唯独不愿拂了荀少卿的好意而已。本来她只打算去那位钟真人处问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便将这一件事揭过去,哪知这位钟师伯转手又把她扔给了别人。
钟紫郢也不待她回答,便喝道:“你在这里拣一处洞府住下,给你十日,务要将这一路剑法练成,其余我便不管了。”
虞璿也自无奈,这金火之地环境太过极端,不知道这钟紫郢修的是什么法门,反正是不适合她自家修炼真气。虞璿倒是觉得此地很适合凝练些庚金雷珠,好去凑成五行雷珠,但随即便打消了这种打秋风的小人行径,她还没穷到这个地步。
原本太乙混元剑诀,虞璿也按部就班地修过,以她在剑术上的造诣,也不觉得太难,但仔细翻阅了这册剑术心得,两厢对照,倒也略有所得。
十日转瞬即过,这天恰是庚午岛上难得的风停火熄的日子,虞璿立在一处峰头,慢悠悠催动一道剑光,在空中变幻各种花样。那百花落英剑丸品质甚佳,使出来也极为华丽,虞璿颇为喜欢,早就用真气反复祭炼得遂心如意,一百零八朵剑花尽可使出,届时漫天缤纷,剑影幢幢,厉害无比。
忽然,一道紫芒自下而上,迎着虞璿那道银白色剑光杀过去,虞璿虽然微微有些出神,但毕竟是剑术高手,几乎不用去想,那剑光便自动生出变化,分出两道剑芒,一左一右绞缠,拦下了那道紫芒。
紫色剑光猛然化虹冲霄,内中显出一个玄袍散发的身影,正是钟紫郢。他适才人剑合一,虽然并未使出真本领,但却被这位师妹的剑芒缠住,只得爆发真元才硬闯了出来,算是拼了个不分上下。
钟紫郢颇为奇异地望了虞璿一眼,皱眉道:“倒有几分学剑的资质,只是怎么就弄成了这种软绵绵的家数?”
虞璿闻言只是一笑,也不去辩驳,钟紫郢抱怨了这一句之后,便不再提,道:“虞师妹,你随我来。”再次人剑合一,向着西北边飞遁,剑气激荡,撞开大气,划出一条长长的紫色剑虹。
剑修炼成身剑合一的剑术,便能施展剑遁,速度奇快,寻常飞遁法器都赶之不上,只是这种手段多是在战斗中施展,一剑在手,杀进杀出,用来飞遁赶路,便实在有些不大舒服。
这钟紫郢话说一半便先走了,根本不容虞璿询问反驳,见那剑光顷刻飞出老远,她只得无奈跟上,心中却也忍不住腹诽了几句。
钟紫郢御剑飞遁,速度极快,一昼夜能飞三万六千里,他也不是故意要将虞璿落下,只是生性如此,待飞出一段,他便放缓了剑光,身形也微微显露出来。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清婉低语,“钟师兄,这是要带小妹去哪里?”竟然是那虞璿已经赶了上来。
钟紫郢颇为惊讶,但他性子沉稳,也不曾露在脸上,只是暗暗点了点头。这几日虞璿的表现也看在他眼中,确是天分惊人,且身上也没有一般少年得意的女修那种娇慢之气。钟紫郢原本是却不过师弟荀少卿的情面,十日之后,这师妹倒真有些入了他的眼,这才临时起意,将这事带挈她一道。
虞璿追上钟紫郢,施展的是前世所学的一种高妙遁术,唤作灵光遁法,念动即至,较之佛门著名的心光遁法也不遑多让。赶上后见钟紫郢也放慢了速度,她便也放出百花落英剑,不紧不慢地跟在钟紫郢身边,这九朵旋转的剑花护持周身,花瓣飘洒,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