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雪大,天色渐渐变黑,气温也越来越低。父子二人的手机都被冻到没电,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而更糟糕的是,他们迷路了。老林中除了大雪、冰凌、树挂,几乎没有植物生存的气息,偶现一些生机,也是昙花一现,树上那些娇艳的野果很快会因为枝藤干枯而死掉。林子里除了飞禽走兽的足迹,几乎没有其它痕迹。想找人求救,简直比登天还难。余从晚本想带儿子进林子磨练他的意志,没成想竟要命丧于此。他不甘心,于是带着儿子四处寻找可以果腹之物。他知道想在极寒中存活,必须依靠食物的热量来维系生命。也许上天还不打算收他们,余从晚竟然在林子深处发现了一只身形肥硕的小白兔。他轻松将那只小白兔捕获,然后用随身携带的手术刀将小白兔的肚子活生生割开。“爸,太残忍了……”冻得一直打颤的余生吓到脸色发青,整个身体颤栗得愈发厉害。“吃!”余从晚一把将小白兔的心脏直接撕掏出来,怒吼着递向余生。余生看着父亲掌心里仍在跳动的心脏,一屁股栽进雪地里。余从晚不由分说,将冒着热气的心脏暴力塞进儿子嘴里,强迫他咀嚼,吞噬。看着鲜红的血浆混杂着不争气的眼泪同时从稚嫩的嘴角淌下,余从晚满意的笑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将儿子嘴角的血迹抹拭干净,然后掏出小白兔的肝脏和肾脏大快朵颐起来。余从晚没有继续啃食小白兔的肉,生食脏器已经让他产生了足够多的多巴胺,那痛苦的挣扎和濒死的绝望就是他赖以存活的食粮。他将小白兔其余的脏器全都掏了出来,整整齐齐摆放于尸体旁边。他就那样,于那团乍明乍灭的火光中,一直静静欣赏着自己的作品,直到救援队找到他们。那片老林是余生的童年阴影,是他一辈子都不愿再踏足的禁忌之地。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再次来到这片老林,竟是为了吃掉自己的父亲。余生从没想过,自己会携带恶魔基因。更加没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食人魔。一个清澈透明的暮晚。北方雪镇几百年里一个并不出挑的暮晚,与她初来雪镇那天一样稀松平常。只不过今天是她辞别雪镇凯旋而归的暮晚。今天没有下雪,洁净的夜空中繁星点点。苏黎手上的案件终于告破,可那颗心却如这晦暗的夜一般,空荒,冷寂。她拒绝了所有人的欢送,因为向来不喜欢分别的气氛。那些隆重而热烈的欢送外衣改变不了酸楚且凄凉的分别内核。行至临阴与雪镇交界地段的时候,苏黎那辆老爷车又闹起脾气。她只能拨通救援电话,与来时一般开始漫长的等待。她张开手掌将车窗玻璃上的雾气一点点擦掉。透过玻璃窗她恍惚看见一个身穿藕紫色羽绒衣的女人徐徐朝车边走来。在车灯的微光中,她只能看见女人棉帽里露出来的一张被口罩遮挡得严严实实的脸。她像只幽灵般于夜晚空荒的马路上茫然的走着,步履中透露着不易察觉的落寞和悲恸。车灯的光亮与女人深邃的眸子重叠,苏黎仿佛看见幽黑夜空中飘渺的极光,那是一种忧郁而空寂的美丽。她凝望着女人到来,经过,离开。忽然,她疾速摇下车窗,朝女人的背影呼唤:“咏琳?”那女人停驻脚步,徐缓回过身。“你是咏琳吗?我是苏黎,你的笔友,小黎啊……”苏黎确定是她,她认得她的背影,认得那件衣服。这时夜空一束巨大的极光,从女人裸露的眼眸里流淌而去。她被缠裹着的面容犹如一具古老的面具,在斑斓的极光中乍隐乍现。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从女人与她对视的眼眸里,苏黎看见了哀恸过后的麻木。她陌然望向苏黎,像是在想什么,一直缄口不语,仿佛苏黎认错了人一样。半晌,女人转过身悄然向前移动脚步,一点点消失在苏黎的视线里。那些她们之间曾经的往事仿佛已被抽去了当初的情绪,只剩下无知无觉的外壳。在这美轮美奂的极光中,苏黎感到一阵彻骨的冷寂。她像只游魂般徐缓走向后备箱,从里面将塞满信件的那个纸箱取出。借着车灯的光,从左到右轻轻抚过每一封信脊。随后又将那本日记从箱子里抽出,把夹在最末页的那张照片取了出来。那是她大学时候拍摄的照片。身形纤瘦,一头利落的短发。卡其色上衣,蓝色牛仔裤。苏黎逆光站着,身前留下一道颀长的影子。她还拍摄了一张同款背影照寄给了陆咏琳。这张正面照她本想与陆咏琳相见时亲手赠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