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由于赶路,他看上去风尘仆仆,青色的长衫上泥点斑驳,头上还戴了一顶防沙方巾,背后背着一个小箱子,看上去像一个赶考的才子。见猫三看着他发愣,鬼八笑道:&ldo;还不让我进去?猫三,三年不见,你越发老了。&rdo;
猫三的下巴咯噔一声合上,回头没好气地叫道:&ldo;人都去什么地方了?!臭小子回来了!&rdo;
话刚喊完,大屋子里就狂奔而出一个人影,却是狐七。她甚至急得不想跑,双足在地上一点,轻飘飘地掠了出来,白色的裙摆一卷,轻盈优美,像一只蝴蝶。可惜这只蝴蝶还没扑到鬼八身上,就惊惶地飘了回去,一直缩到花九千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瞪圆了看他。
鬼八哭笑不得,却依然恭恭敬敬对花九千行礼:&ldo;老板,我回来了。&rdo;
花九千看直了眼睛,直到旁边的安心拍了拍肩膀,她才猛然咳了几声,嗯道:&ldo;啊……回来了!回来就好!狐七!你不是成天念叨他么?这会躲后面干什么?给我大大方方上去!&rdo;她一把揪出身后的狐七,往前推去。
狐七被他们硬推着往前走了几步,脸上神色又是惊惶又是羞涩,急道:&ldo;老板!等等!他……他变了好多!我……我不敢上去……&rdo;
他真的是鬼八吗?这样一个玉树临风,清贵秀雅的男子,虽然满面风尘,依然掩盖不了俊美的容颜。当然她知道鬼八很好看,可是以前那种好看和现在的有点不同。他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团火,刺痛她的眼睛和身体,三年前那个纤瘦少年与如今这个昂藏男子的身影合并在一起,让她开始慌乱。
&ldo;怕什么!上去!&rdo;花九千才懒得顾及她那些小心思,毫不客气地把她推上去,一面拍拍手,转身就走:&ldo;烫手山芋从今就给你啦!不用客气!&rdo;
忽啦一下,院子里的人撤得精光,狐七觉得浑身都在抖,却又不愿转身离开,只好低头使劲玩衣角,眼看衣服都快被她揉烂了。忽然,耳边的小辫子被人抓起来甩两下,鬼八含笑道:&ldo;你这笨蛋,怎么还是老样子。我还以为你会变成大美人呢。&rdo;
狐七撅起嘴,急道:&ldo;什么啊!你以为你……&rdo;
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她几乎要醉了,愣了半天才反手抱住他。啊啊,这是鬼八,真的是他。他的味道,他的头发,他的衣服。狐七在他身上蹭了半天,好像一只狗,闻够了,确定是主人,才欢喜摇尾巴。
鬼八轻道:&ldo;这下可不怕了吧?我原以为你会扑上来,谁知道你竟然会躲,真是没面子。&rdo;
狐七干脆用力扑上去,这次他再也没被扑倒,稳稳抱住她,把她抱了起来。两人互相看了好一会,终于笑了。狐七张开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脑袋,再也不想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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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如罗太真所料,四月,魏重天攻破大皇城,活捉桓王,终于终结了南崎两朝执政的状况。五月,惠王大赦天下,改国号为琼,称琼元帝,编年史琼历元年。至此,战乱纷争的南崎终于迎来和平时代,然而被战争弄得麻木的南崎人民,却再也没有欣喜之意,在他们心里,总有一天这个王朝也会倒,新一轮的战争还要开始。南崎就在不断的战乱中,永远地存在下去。
琼历五年,权倾天下的威王魏重天,被元帝以作乱犯上的名义革职送入大牢,同一年,元帝大肆清除旧臣,当年从桓王那里降服的异党首当其冲,纷纷被诛九族,一时间杀头杀的血流成河,人人惊恐。
而同一时间,北陀太玄山脚下却是一片安详宁和。又到十一月初九,这个日子对花九千来说,永远是难忘的。不光是她第一个孩子的忌日,也是三大夫的忌日。
当年三大夫死后,万峰会把不成样的尸首焚烧,最后还是稍稍仁慈地把骨灰给了小丫头,她托人埋在太玄山脚下。当花九千他们第一次见到三大夫的坟墓时,这个清风明月一般的万峰会精英人物,坟上竟然长满了野糙,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枯树老鸦,黄昏日落,此情此景甚是凄凉。
花九千立即请了匠工重新修葺坟墓,替他立了一块青石墓碑,犹豫了很久,也不知该在上面刻什么碑文。千言万语,竟不知如何化作几个简单的碑文,最后只好刻上&ldo;三大夫之墓&rdo;五字,别无他物。
从此以后,每年十一月初九,他们都会去探望三大夫。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路上天真的小丫头只知道嚷嚷着吃包子,一个劲管猫三叫爹,脸上一点悲伤的情绪都看不到。这样也好,她永远也不晓得自己是去拜见亲生父亲,在她心里,最幸福的时候,竟然是很小很小,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
三大夫的坟前有一排白桦树,马车不好过去,众人便步行。花九千老远就看到三大夫坟前影影绰绰站着一个人,心中不由一动,快步走上去。
那人穿着青色长袍,黄金丝绦一直坠在脚面,尽管天晴,头上还是戴了一顶斗笠。他听到花九千的脚步声,也不回头,只是静静望着三大夫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