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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第1页)

她沉默。他轻柔地握住她完好的右肩。“你想要我将这边肩膀也拉脱吗?”“你不怕我再对你下毒吗?”他怔住。“你几时对我下毒了?”“几时不重要,重要的是,万一我已对你下毒,你再折磨我,不怕我引发你身上的毒?”“那你怎么不立即引发?也许你是在虚张声势。”“也许我是,但你能确定我不是吗?”他想,她八成是在虚张声势。她太狡猾,他该提防,该拉折她的右手,惩罚她的自作聪明……手却顺着她发丝抚下,轻柔而慵懒,像爱抚猫儿。那村里发生的事,她不可能知道,难道她是瞎猜?他饶过表妹婿的心境,她又如何得知?莫非仍是瞎猜?为何她总是猜得如此神准,恰恰打中他心坎,打动了他?她怎会同时是两种人?善解人意得牵动人心,却又狡猾可恨,利用他的信任。但她拥有口诀,密书确实是她祖传之物,至少偷秘籍一事,她对他并无隐瞒。即便如此,他仍深深恼怒她欺骗他,他最憎恨被欺骗,打从修练师父禁止的武功开始,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对他下毒又如何?她敢对他下药,就该想到被他逮住的可能。她纤细的手臂就在他掌握中,他很容易就能给她一个生不如死的教训……靠在他胸膛上的她正痛苦颤抖,咬牙忍耐。扭断她的手臂,于他就如踩断小树枝一般容易,他要惩罚她——“在这世上,我只相信三人。一个是我,另一个已过世,第三个不是你。”但他下不了手,他就是下不了手。他嗓音如冰。“别再对我下药,下一次,不会只有脱臼。”他握住她垂下的左臂,使力一推,让她的关节复位。“解药呢?”“在我箱中……那个青底白点的小瓶。”邝灵及时咬住唇,才没痛叫出声,却不由自主地软倒在他胸前。“你是把药下在汤里吧?”他问出最后的疑问。“你早就发觉了?”她颤抖着点点头。“没有。我只觉得睡意比平日来得快,直到发现你没入睡,那时药性已经发作,我眼皮直往下掉,于是——”他摊手给她瞧,手心全是小小的半月形伤痕,渗着血,显然是他以指甲掐掌心,靠疼痛保持清醒。“这一回合,算我输。”她有气没力,输得心甘情愿。“要你认输,还真不容易。”他低笑,扶她躺回原位。她想了想,还有一事不解。“你怎么发现我没入睡?”她躺着不动,还故意发出一点鼾声,怎么会被他看破?“……呼息。”“呼息?”她莫名其妙。“你今晚躺下后的呼息忽快忽慢,不如平常入睡时候。”“你几时听过我入睡后的呼息声?”“……有时,我夜里难以成眠,便静静坐着,听你的呼息。”他避开她眼神,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她愣住,想象他在难眠深夜,在万籁俱寂里独醒,只有他与他自己的心情,与她沉睡的呼息……一股猝不及防的亲密刷过她心房,隐约明白他对自己有了不寻常的感觉。会吗?在他眼中,她应该是个“男子”啊,他看来也不像有断袖之好的男人。可若只是睡不着,无所事事的随意聆听,何不去听他的护卫?阿卫打鼾的声音那么响亮,不是更容易听见吗?蓦然听见他起身走动,她急忙闭上眼,怦怦心跳着。他经过她身边,似乎去翻动她的木箱,又循原路绕回,坐了下来,接下来全然寂静。他在做什么?入睡了吗?或者,又在听她的呼息?她心绪起伏,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但不敌药力,终于昏昏沉沉坠入梦里。这一夜,她有无数的梦,梦里都有他……陆府——二十年前曾是陆府的大宅,一度换上“赵府”的木区,如今又换上赶造的“陆府”木区,只为迎接它真正的、硕果仅存的主人。时近黄昏,此际,府外高高悬起白灯笼,是丧中,大宅里有人过世了。两乘马、两名乘者,来到陆府门口,见着白灯笼,两人都有诧色。“你看,是谁过世了?”个子较高的青年低声问同伴。“不知道,问他吧!”另一个瘦弱青年瞧向陆府门口指挥家仆扫雪的总管。高个青年下了马,走向总管。“请问,陆老爷在吗?”总管瞧他一眼。“这里没有什么陆老爷。”高个青年闻言错愕。“这里不是陆府吗?”“不是,陆家人老早不住这里了,这里的主人姓赵。”“但上头的木区写着‘陆府’——”“这是我家主人换的,主人要换,做下人的不能问,反正这里头住的姓赵,不姓陆。”其实总管是好奇问过的,为此挨了赵姨娘一顿骂,正没好气。瘦弱青年走过来,好声好气问道∶“这位大叔,那请问府中有没有一位姓梁的妇人?她今年应该有五十岁了。”这瘦弱的青年相貌极美,总管有点瞧傻了,语气也客气了些。“没有,没姓梁的。”两个青年相视一眼,神情无奈,瘦弱青年道∶“打扰了。”两人上马离去。总管继续指挥家仆扫雪,两刻钟后,又来了三乘马,带来了三人。阿卫望着“陆府”的木区,轻声道∶“爷,我们回来了。”陆歌岩仰首望着那木区,神色阴沉,不言不语。邝灵也瞧了木区一眼,再瞧向陆歌岩。他们越接近目的地,他话越来越少,神色越是寂然难测。这是他住过十年、离开二十年的家,他的家人在大门后惨遭屠戮,但他已手刃仇人,足以告慰逝者,为何眼中仍充满阴霾?陆歌岩木然望着面前的朱漆大门。二十年了……他梦里仍会回到这里,有时梦见无忧的童年,有时梦见那刀光血影的一夜,惊醒后他满身冷汗,痛苦而羞惭。他思念这里,又怕回来这里,可终于回来,心中的伤痛与羞愧,仍如二十年前般鲜明——总管见三人徘徊不去,上前问道∶“几位爷有何贵事?”见了陆歌岩,不由得惊讶,这男子相貌俊美,居然和不久前离去那位瘦弱美貌的青年颇为相似,是巧合吗?陆歌岩淡道∶“在下陆歌岩,请管家进去通报主人。”他冷峻的脸色让总管有些畏惧,乖乖入内通报。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总管飞奔出来,恭敬道∶“陆公子,请进来,夫人等你许久了。”三人进了陆府,被请到大厅,赵姨娘带着孙二、还有一身白衣的李家六姨太,在大厅门口迎接他们。“小石头!”赵姨娘一见陆歌岩便掉泪,刻意唤他的乳名。“你总算回来了,你这几年在外头受苦了……”“有师父照顾我,也没受什么苦。”陆歌岩生疏地颔首,虽是母亲收为义妹的女子,当年只和她相处过数月,也谈不上有何情分。他又问∶“外头的白灯笼是怎么回事?”他瞧了全身缟素的六姨太一眼。“你听我说,可别动气。是你追杀的李昆带着他一家子找上门,说我是你姨娘,哀求我替他求情,在这儿赖着不走。我赶不走他,只好让他暂住,没想到他隔天便暴毙了,还有个丫头牡丹也一起死了。”“牡丹姐姐死了?”邝灵讶异,她早知李老爷活不久,但牡丹好端端的怎会——赵姨娘瞧向她。“这位是?”“她是我朋友,是邝神医的孙子。”陆歌岩冷道∶“李老头死了,丢出去喂狗就是,何必给他办丧事?”赵姨娘尴尬道∶“我是想人都死了,过去的也就罢了吧,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爹和李昆是同样的出身,说不定一起干过不光彩的事,你已经杀了很多人,也该够了吧?”“李家只剩些老弱妇孺,陆公子要对我们赶尽杀绝吗?”六姨太以一种令人怜惜的凄楚眼神,畏惧地望着陆歌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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