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乐图没有绣完的这些日子里,云扬都在偏房住,与阡婳夜夜缠绵。明日勾完了这朵花,绣图就完成了。偏房中燃灭了的半根红烛,在月光下映现出残忍的轮廓。
阡婳躺在云扬的身旁,身体的温度尚未褪去。他在她的耳畔低语:“我爱你。”这样轻而哑的一句话,如梦语一般响在耳际。我也爱你,可是她好困,这样抱着他,听着他匀稳的心跳好安心,就更抵挡不住困意。终究是动了动嘴唇,带着浅笑入梦。
阡婳再醒过来,床边一片空落,门口的丫鬟说他早早就入宫去早朝了。
阡婳施了浓淡适宜的妆,穿了件素色的百褶裙,带着绣图刚要出门,莫葛就拽着她的裙角不松手了:“娘亲,带莫葛一起去好不好?”
他很少有不听话的时候,想必是这个月她忙着绣图,陪他的时间少了。“莫葛乖,在家等娘亲,等娘亲回来,还给你买糖人好不好?”她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小脸。
“好吧,娘亲早些回来。”莫葛不太情愿地松开了手。“一定要听幽蓝姐姐的话,知道吗?”虽然她与卫涟萱一同带绣图进京,她还是不太放心。“一定要离那个管事的怜星远一些。”莫葛点头,她又看了一眼幽蓝,才走出门去。
她早就听幽蓝说过,她不在王府的日子里,怜星就是半了主子,加上前几日的事,她就更该提防她。
永世的皇宫内,薄雪消融待尽,琉璃苑的温泉旁,多处几抹新绿来。如夜难得有机会在后宫走走,近来朝中大臣说得最多的就是要他广纳嫔妃,充实后宫。说什么国君无子,国本不稳,他不由地苦笑。
想起几日前,他批完奏折,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歇息,片刻他皱了皱眉头,问子砚:“朕多大了?”
站在一旁的子砚一愣,半晌才开口:“皇上过了这个新年,二十又八。”明明过去了好久,其实不过十几年。
如夜缓步走到温泉旁停下,水雾缭绕在皇袍之后,在他的身上添出几分氤氲的柔和。如夜不习惯那些细着嗓子的太监每日跟在身边,便让子砚做了贴身侍卫。
子砚看着他从一个英朗的少年,变成了沙场的常胜将军,由一个落魄的王爷,到统一了三国的一代盖主。现在也看着他把永世治理得空前繁荣。可他并不快乐,甚至比从前更加寂落。
“皇上,皇后和贵妃请皇上到仪宁宫去。”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发生了何事?”如夜面无表情地扫了那太监一眼,未动脚步。
“奴才……奴才不敢乱说,请皇上亲自去看看吧。”皇上不说话的时候,已经让人不敢近身了,怎么会如此霸凛?更让人猜不透的是,皇上怎么会不近女色呢?莫不是宫里的传言是真的?皇上喜欢男人?真是可惜了这等相貌!
各府的千秋齐聚沁心殿,阡婳和卫涟萱坐在云扬一左一右。阮嫣已经早早端坐在她们的不远处,阡婳正巧与她目光相对,她婉然一笑,几年过去了,她还是这般端庄得无可挑剔,这样的她为什么会帮着白首轩逃走呢?
今日凡到场的都是未出阁的妙龄女子。她们不时娇笑着偷偷朝着云扬和少陵瞟过来几眼。阡婳对面的两个椅子依然空着,此时,太子妃姗姗而来,每一步都走得娇纵万分,却还是没有她身后的那抹红色身影抢眼。白绮晴如今已经是良娣,她跟在太子妃身后徐徐而动,步若扶风,脸半低半抬,坐到座位上,朝阡婳浅浅一笑。
待穆靖远和容元皇后落座,这次的国乐绣图评选才算正式开始。阡婳挡袖抿了口酒,目光落在穆靖远左侧的美人身上。她与白绮晴不同,很媚,却不妖,想必她就是贵宠六宫的蒋梦娆。她目光一转,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扬眉慵懒一笑,也掩袖小抿了一口酒,只是这似乎目光别有深意,难道她认识她?
绣图奉到了穆靖远手中,他一一看过,又回看了一遍,才递给容元皇后。
从进沁心殿云扬似乎就有话对她说,碍于人多,阡婳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问:“有话说?”云扬一脸神秘地笑笑,“先不告诉你。”
“朕看过了各府千金和几个儿媳的绣图,可谓各有千秋,实在不好评出优劣。朕特意请了宫中绣功最好的几位衣司,让她们来做决断吧。”
各府的千金奈着性子,若是以绣技出彩,赏赐财宝是小,若是能以心系民生之名嫁于某个皇子,可是一辈子的福气。
有三幅绣图由几个衣司,又呈递到了穆靖远身前。由几个宫女展给众人看,第一幅绣得是百农收割图,色调明暗,远近对比,都处理的很好,光看这场面就可以看出绣功了得。第二幅绣图避开农收,市集等繁忙繁荣之况,绣了一个花园。牡丹华贵,芍药娇艳,百合明丽,夕颜素丽。以花的品级映衬人的等级尊卑,百花共放一园,有举国同乐之意,可见绣图者的心思别具。
最后一幅相较于前两幅图,显得小家气了些。图中只有一对普通的夫妇,在地桌上对弈,只有那妇人发上簪的花最惹眼,花呈淡粉色,并没有多明艳,却如同真的盛开在发间一般,重叠有致。再细看两人的神色,举手执棋子的动作,眉梢眸角的神色都温馨万分。
“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小家为本,以小见大。这幅图是谁人所绣?”穆靖远指着这幅绣图问。
“是儿臣所绣。”阡婳起身回道。她本不想太过逊色,丟了云扬的脸面,却也不想会如此出挑。莫葛那日说她能勾出花来,她便突发奇想用卧钩绣针,勾了一多花出来。可她不知不觉用了另一种绣法,如今看来,没有人发现才好。
“不错,当真是别出心裁。”穆靖远显然没有想到出自阡婳之手,眼中暗光一晃,笑着说道。
“儿臣谢过父皇夸奖。”阡婳坐下来,又掩袖饮下一口酒。云扬低声问:“怎么了?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