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衍侧头看了一会儿,无声地笑起来,心中满满的暖暖的。
其实皇帝依然霸道如昔,那年秋狩时那个脆弱的君王,只是昙花一现,后来再也不曾出现过,偶尔,皇帝太过胡闹了,他忍不住要去怀疑,当年那个人那些事那些话,是不是他的幻觉。
皇帝依然动不动就要训他,遇事稍不如皇帝的意,就要拿出种种手段来哄他听话,讲理的时候很少,不讲理的时候才是大多数,有矛盾的时候,还是喜欢在榻上解决。
但是自从他明白了皇帝的心意,用心去观察,就发现了很多以前他从来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就算是相同的事情,也可以感受到完全不同的深意,就算皇帝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可以表现出皇帝没有说出口的那些东西。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卫衍突然想到这句话,望着交缠而握的手掌,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
大哥的担心是多余的,世人的种种猜测也毫无根据。其实他们之间很简单,虽然历经无数岁月,走了无数的弯路,但一开始的本质就很简单。一开始,皇帝就喜欢他,而他最后也回应了这份喜欢。
虽然君臣之间的身份之别,依然横在他们之间,虽然未来或许还有种种困扰,不过只要他对身边的这个男人,信任一点,再多信任一点,其实一切都会很简单。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卫衍终于为自己遇事偷懒不肯多想,找到了最好的借口,自然可以继续心安理得地偷懒下去了。
“一大早傻笑些什么?”景骊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卫衍那张傻笑着的脸,不明白他一个人在那里笑些什么,纳闷地发问。
卫衍没说话,只是迎上他的视线,笑容更加灿烂。
景骊虽然满头雾水,不过,这样的卫衍看上去很可口,所以他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口又一口。
卫衍任由他亲着,反手抱住了皇帝的腰。
虽然皇帝强健有力的身体,时不时在夜间折腾到他求饶,但是,此时抱着他的感觉很安心。
两个人抱在一起,耳鬓厮磨了半天,景骊才唤人进来伺候梳洗。
用过早膳,卫衍自去巡视防务,景骊则去议事用的偏殿处理他的政事。
当日,议了一半政事后,原南夷国的那位太子太傅,息木大人,听了卫衍的建议后,果断从善如流,当众为他们的旧主,向皇帝求起了情。
听完息木的那段话,所有的降臣当场都变了脸色。
在场的这些降臣,有些人的确不关心旧主死活,但是大部分人却是不得已。
不是他们不愿为旧主求情,而是作为降臣,他们地位尴尬,进退两难。
他们不为旧主求情,别人会鄙视他们性情凉薄,落不下好,但是他们真的求情了,别人又要怀疑他们心念旧主,依然落不下好。
无论他们怎么做,都不会有好处。
众人一直企盼着这事能不了了之,或者皇帝将人押回京城去处置,也是一桩事情,只要不当着他们的面讨论,要求他们对此事表态就好,所以根本无人在新主面前提起这事,恨不得皇帝马上就忘了它。
降臣们心中对此各有打算,此时听到息木提起,就知道这事躲不过去了。
今日,息木既然开了头,就算他们不说话,也是一种态度,也会落在皇帝的眼里,所以,众人很快七嘴八舌,各种意见跟进了。
有人为向新主表忠心,认为刺驾乃罪孽深重十恶不赦,绝不该饶恕,有人则以降君年幼无知为由,恳求皇帝能够网开一面,饶他一死。
这些原南夷国的众臣,各抒己见,种种表现,不一而足。
景骊一直期待着的好戏,终于在他面前上演了。
等到所有的降臣,就此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后,景骊还是不置可否,只留下一句“朕会考虑”,就将此事揭了过去,开始讨论别的事情。
这件事虽然一开始没人发出声音,但是息木开了头,所有的人都当场表了态,站了位置,接下去,关心的人就变得多起来了。
无论是支持从严处置的,还是支持从宽发落的,都想知道皇帝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卫衍这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
知情者知道卫衍在皇帝心里的分量,不知情者知道卫衍是皇帝跟前第一宠臣,甚至连景朝的一些臣子,也开始找上他来探听,皇帝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卫衍不知道皇帝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知道自己希望皇帝怎么做。
不是他同情心泛滥,而是在局势没有完全平稳下来之前,留着南夷降君,绝对有百利无一害。
只要南夷降君在皇帝手里,只要降君不死,那些不甘心的南夷人,就没法推出替代品,没法得到大义这面旗帜,闹不出什么大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