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与唇交贴,血与血交换,火一般的滋味没入月泉淮喉间,又被紧随而来的泉水掩盖得无影无踪。
一颗星子在夜空中孤独地闪着,很快又被夜风吹来的厚重云层遮去了身影。
月泉淮再次尝到了泉水清甜的滋味。
温暖、清润、平和,流水一样源源不断,从口中流向四肢百骸,滋润充盈着他因为重伤和自焚而枯竭的躯体。即便在昏迷中,月泉淮也能感受到这股充沛的内力是怎样温和地冲刷过他的每一条经脉,洗去痛苦与焦灼,带来舒适与新生。
怒而耻的心绪好似也被清甜的泉水缓缓安抚。月泉淮的眉眼松了松,终是抵不住重伤后的疲惫,再度昏睡了过去。
青年松开月泉淮的唇瓣,盯着他因为陷入睡眠而显出几分宁静祥和的面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中流露几分思索。
他是不是……喂得有点多了?
月泉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一股流水般的柔软包裹着,安静而舒适,令他无尽地沉溺在羽毛般的黑甜乡中。几十年来重获宁静的感觉让人着迷,没有做梦,没有灼烧,没有癫狂与痛苦。直到缓缓醒来,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他才恍然刚刚竟然是睡了一觉。
没有任何头重脚轻,全身上下只有酣睡后的饱足感。月泉淮试着动了动手臂,不由得皱了皱眉,轻嘶一声。他咬着牙撑起身子,仔细检查自己的情况。
左臂尚可,只是手指和手肘钝痛不已,或许是骨节挫伤。右手则快被包成了粽子,手腕转动间疼痛阵阵,不用想也知道是腕关节处遭了扭伤,想来是长澜月被震碎时……
月泉淮狠狠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脑海中那些思绪摒开,专心查看自己的伤势。
胸部的伤最重,但也已经被人妥善地包扎好了。除去那些骇人的青紫淤伤,腰腹皮肉也还尚算完好,但只要他轻轻一动,内里就酸痛难忍,双腿更是钝痛连绵。月泉淮试着动了下腿,一阵刺痛顿时蛰得他满头冷汗。他强忍着慢慢掀开身上的薄被,只见双腿也快被包成了粽子,轻轻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一番探查下来,月泉淮冷汗淋漓,但也大致清楚,现在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脑袋尚且囫囵,其他几乎没一个部位是好的,所幸这些皮肉伤他也不怎么在意,无非多养两天而已。只是他很意外,虽说内外都是伤痕累累,但最重要的经脉却还尚且能称一声完好,内力枯竭,但好在还残存一些,剩下的恢复起来也不是难事。月泉淮试着运功提气,内力流畅地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小周天,没有半分阻碍。
那么……
月泉淮将目光放到了简陋的屋门上,嘴里又泛起泉水的清甜味。他目光沉沉,想起那个青年推门而入来到自己身边,带着几分不确认的疑问,将琉璃心送到自己面前。
呵。
月泉淮勾起嘴角。
有意思。
看着青年又一次推门而入,带着几分友好的欣喜来到自己身边,月泉淮总觉得这一幕刚刚好像见过。
但他现在更想知道,青年到底是什么人。
“你醒了。”青年有双漂亮的眼睛,清泉一样,笑起来如同弯月。他摘下湿漉漉的斗笠和蓑衣,放到墙边杵好,又从背上卸下装着草药的背篓,将其放到一边:“饿不饿?”
“你……”月泉淮甫一张口,惊觉自己嗓音竟如此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一样,不由得皱起了眉。青年看着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倒了杯水,递到月泉淮嘴边。
月泉淮生性强势高傲,虽贵为宗主有人伺候,但现在这种意味着自身无力只能受制于人的服侍他是不喜的。可眼下他根本没得选择,左右手都受了伤,别说端起水杯,连撑起身体都嫌困难。他强撑着试图用左手去接水杯,被强行收拢的手指传来一阵钝痛,刺得他皱紧眉头,大口地咽下杯中清水。
一杯水下肚,青年又给他倒来一杯。月泉淮皱着眉撇头躲过,闷闷地清了清嗓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扭头,以他惯常的神态打量着青年。
那青年也在看着他,微微歪了头,眼睛清澈得如一汪泉水,一眼见底。
这样的眼睛,藏不住任何东西。
“这是哪儿?”月泉淮压低了嗓音,掩饰住嗓子残存的沙哑。
“这里……”青年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地看着月泉淮,还是如实相告:“这里是嵩山附近。”
嵩山附近!
月泉淮瞳孔骤缩,本能地就要翻身坐起,却不料动作太大牵连伤势,胸前的伤口再度撕裂渗血,浑身上下一起剧痛,一时间僵在榻边动弹不得。青年急忙来扶,却被他条件反射般挥手甩开:“滚!别碰老夫!”
青年被重重摔上墙壁,捂着胸口闷闷咳嗽了两声。他抬起头,看着月泉淮伏在榻边大口喘息着,目光冷锐,神色狰狞带笑,胸前白色的纱布渗出血痕,殷红斑斑:“咳咳……好啊,假慈悲到老夫头上来了!少来惺惺作态!那群秃驴呢?给老夫滚出来!”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青年捂着胸口慢慢站起来,难受地蹙着眉,漆黑的长发也因为撞击而略显凌乱:“这儿确实是嵩山附近,但我并不是少林的人,我救你,只是恰好看到你了。”
月泉淮恼怒地呼吸着,双眼含锋,几乎要把青年戳个窟窿以辨真假。青年迎着这样的目光,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唇瓣,垂下眼眸:“每年都会有几个像你这样被打下嵩山的,我都习惯……”
“闭嘴!”月泉淮厉声呵斥!
狭小的房间里一时静默无言,只听得见月泉淮粗重的喘息声。默了一会儿,青年抬了抬眼皮,偷偷瞥了眼月泉淮,低声开口:“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