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斯·杜安是谁?
大概所有伦敦的警察都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前任伦敦厅警察局局长,杜安家族的掌权人,和英国古老贵族之一的奥斯曼连成姻亲,在上流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属于既博得了好名声又非常富有的大名人,而更关键的是——这个人他们都见过,在前几年那场订婚宴上。
诺拉还记得那位年过五十的老绅士——富态,面容和善,语气亲切得体,穿着妥帖精致,对福尔摩斯的态度十分宽容,就像一位彬彬有礼的长辈。这个人无论从家世还是处事上都很难挑出什么错处来,除了他那位名声不佳的儿子,他就是伦敦上流人士的典范。
而现在阿道夫告诉他们,他口中的拐卖孩童的中介人,也叫做亚当斯·杜安?是他们认识的那位杜安吗?
“你确定?”福尔摩斯短暂的惊讶后,立刻严肃地再次询问,“要知道这个名字可不是随处可见毫无价值,他属于上一任的警察厅厅长,如果您没有十足把握保证这个消息百分百的真实性,那么我想不仅仅您救不出伊丽莎白,恐怕连自己都会搭进去——”那位前警长虽然对待他这样的人十分温和,但在他盛年的时候也是一位手腕相当强硬的人物,他亲手抓获的罪犯痕迹可是遍布整个伦敦。
“不会有错的。”阿道夫疲惫地低声开口,“我甚至偷偷跟踪过他两次,大概五十多岁,谢顶,穿着非常得体,左手拇指带着一个祖母绿宝石的戒指……”
“他为什么会亲自出手?”福尔摩斯不解地喃喃,“这种事只需让任何一个属下来做,根本不需要冒着被曝光的风险,他为什么会这样做?”
“我不知道,”阿道夫苦笑,“但我确定就是这个名字,我打听了很久,不会有错的……他和那个异国女人碰头两次,一次在餐馆里,一次在马车里,做得都很隐秘,可惜逃不过我的眼睛。”
“但您并没有看到他和孩子共同进出的场面,这个证据无法站得住脚,”福尔摩斯摇摇头,最初的震惊和怀疑过后,他的神色变得苦恼起来,即使他相信阿道夫的说辞,但亚当斯·杜安?某种程度上来说,想要扳倒这个人不比解决莫里亚蒂更简单,他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沉声道,“我们需要证据,强硬的证据——要知道前任警长的影响力可比现在的那一位强得多,更别提他的生意伙伴遍布伦敦,就连*官都是他至交好友……老实说,就算您有确切的证据,我都完全不认为您一个人能对抗整个杜安家族。”
“那你们呢?”阿道夫目光陡然犀利起来,“您就准备放任这样一个罪犯逍遥法外,只因为他有钱有势,而你们畏惧他手里的权利?”
“我不畏惧亚当斯·杜安,也不畏惧他家族的威势,”福尔摩斯平静地开口,“但就像伊丽莎白之于您的意义一样,我也有牵挂在意的人,也并不羞愧于承认她们是我的软肋。就算有了证据和目标,我们也必须从长计议才行。”
“怎么从长计议?”阿道夫激动起来,“我的女儿在他们手中,她还那么年幼,我甚至不知道她会遭受什么,她会不会像其他孩子那样被转卖到那些富商手中,或者是那些帮派手里——”
“慢着,”诺拉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亮了起来,“您说……富商?”
阿道夫深深吸了一口气,颓然坐下,哑声道,“是的……那些外地来的富商,很多都喜欢买年幼的孩子,回去当做养子或者他们孩子的玩伴——”
“我们怎么可以忽略这个!”福尔摩斯灰色的眼睛兴奋地点亮了,他陡然站了起来,非常直接地向一直安静倾听的华生近乎命令地开口,“医生,我需要您帮我做一件事——让这位阿道夫先生哪儿都别去,诺拉,随我去一趟警察厅。”
诺拉点点头,站起身就要跟他一起出去。阿道夫忽然出声了,“福尔摩斯先生——”
大侦探定住脚步,探寻地看过去。
阿道夫那双疲惫沧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浮现了近乎哀求的卑微神色,“我知道我是罪人,我无法被原谅,我也并不期待谁可以救赎我……我只希望,您能带回我的伊丽莎白,她是无辜的,只要您带回她……我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我尽量。”福尔摩斯只是冷静地简短回答,然后头也不回地匆匆下楼离去。
阿道夫颓败地坐回去,华生叹了一口气,语气怜悯,“您不该和莫里亚蒂那样的人为伍……他们的*就像是深渊一样难以填满,您怎么能指望那样的人会给您和伊丽莎白希望?”
“您有孩子吗?”阿道夫忽然问。
华生一愣,“现在还没有……不过马上就会有了。”
“那么到那时您就会明白的。”阿道夫无声地笑了笑,语气平静,“她就是您毕生的骨和血,为了她,您可以不顾一切。”
华生默然无语。
…………
一路上福尔摩斯似乎都在思考,他的步伐又快又急,以致于诺拉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
但是她没有抱怨,事实上她已经很习惯他这样的步调,对于陷入某件疑难杂案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来说,什么女友情人,暂时都会被摈弃在案子之外,现在的诺拉·夏普大概只会是他倾诉推理和线索的树洞,而并非他心心念念的伴侣。
不过她并未对此感到愤怒和失落,相反她很骄傲——她欣赏认真而专注的人,而不是一心耽于情爱的爱人,什么时候夏洛克·福尔摩斯最有魅力?无疑是他查案的时候,犀利如鹰的眼眸,严肃紧绷的侧脸,思索时的放空神情,以及现在这样,进入自己思维宫殿其他什么也不想超然物外的极致神态。
她忍不住无声笑了笑,这么说来她的口味可真够奇特的,不奇怪为什么两世为人她却独独为这个人动了心思,她们这样的人,一旦陷入了工作的疑点里,其他什么都不会再思考,很难会有足够宽容的情人能忍耐来自另一半的忽视,好在她和福尔摩斯有着共同的兴趣,而他们都不是任由感性跃居理性的人。
完全可以想象以后的生活将会是怎样的模式——查案,偶尔*,接着查案,拌嘴,查案,为一本书而争论不休,然后又是查案……
听上去似乎也不错。
如果有了孩子,唔……这一点很有难度,要知道夏洛克一向是个在某方面清心寡欲的人,即使他正值壮年(只这一点她感到非常不满)——“推倒夏洛克·福尔摩斯”简直就是全人类难题,比“搞定夏洛克·福尔摩斯”更具难度,虽然她的伴侣并不在乎一些繁文缛节,但某些方面,他显得更加陈旧又古板,在极为无奈地打破了“不婚”的承诺后,却又坚决不肯再为她破例了,以致于她使出浑身解数而夏洛克只是在一旁镇定地看报纸,完全无视她少的可怜的女人魅力。
应该快点解决莫里亚蒂这个烫手山芋了……诺拉想,夏洛克·福尔摩斯绝对是故意的,她不答应他的求婚,那么他就固执地不肯多占她一丝便宜(要知道她可是十分愿意被占便宜的)。大概只有等到莫里亚蒂归案,他们才能够正式进行到下一步……噢该死,这狡猾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诺拉一路神游到了警察局门口,福尔摩斯一心沉浸在案子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走神,径直找到了雷斯垂德。年轻的警长正在和一个警探嘱咐着什么,惊讶地看到福尔摩斯走进来,忍住脱口而出的“你来这儿干什么”,尽量镇定地问道,“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福尔摩斯?”
“那对姐弟在哪儿?”福尔摩斯迫不及待地问。
“姐弟?”雷斯垂德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您说的是圣劳伦斯孤儿院的姐弟俩吧?她们还没被领养,暂时住在警局后面的——”
他还没说完,福尔摩斯已经匆匆掠过他离开了,于是他含在口里的问候这才迟迟吐了出来,“……见到你也很高兴。”
“嗨,雷斯垂德。”诺拉毫不吝啬地给这位吃瘪的警长一个灿烂的笑容,警长努了努嘴,“您的伙伴还是那样来去匆匆,忙得连招呼都没时间说。”
“噢他一向如此,多来几次您就会像格莱森那样习以为常了。”诺拉安慰他,最后朝他招了招手,跟上福尔摩斯的步伐,“请别沮丧,警长先生,因为马上就会有一件大好事发生啦。”
大好事?破案?雷斯垂德愣了很久,倏尔反应过来,瞪大眼,他甚至没来得及和下属打招呼,就匆匆也跟了过去,留下年轻的警察站在原地,一头雾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