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为自己的粗心大意感到懊恼,正要说什么,忽然反应过来:“你会中文?”虽然记忆始终断断续续的,但她能确定大前天晚上她给自己的身份定位是一名受朋友邀请参加派对的外国游客,不懂一点德语,也因此,她和他之间的所有对话都是用英语进行的,唯一的区别在于她的是美式发音,而他的是纯正rp,也就是俗称的牛津腔。直到现在,她的脑子里还充斥着他有独特味道的发音。“会,但不精通。”菲恩说。倒挺谦虚。虞笙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岔开话题,“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她的重音落在“要紧”这两个字上,言下之意: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他没必要不依不饶地来纠缠。另外,第二天早上起来拍拍屁股走人,也足够说明了她不愿与他作过多纠缠的态度。空气安静了几秒,菲恩说:“我想跟你见一面。”虞笙顿了下,“嗯?”“我想把你落下的名片还给你。”“一张名片而已,你直接扔了吧。”“就算不还名片,我也想跟你见一面。”他又把话题绕了回去。虞笙耐心逐渐告罄,深吸一口气,“我不在柏林。”菲恩:“我可以去中国。”隔了会,他补充:“虞笙小姐,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见一面?”还没完没了了?敢情她这是睡了个奇葩男?虞笙默了默,一字一顿地说:“过段时间,德国见。”“pleasegiveaspecificti(请给我一个准确时间)”菲恩切换成了英语。虞笙成功被带跑:“illntactyouoneonth(我会在一个月内联系你)”她感觉自己快要兜不住爆脾气了,继续往脸上泼冷水,再度开口时的嗓音有些含糊,但能听出一丝微妙的情绪:“ififet,pleasereachoutto(如果我忘了,就请你主动打给我)”菲恩回得很快:“sure,illkeeptrackoftheti(好的,我会记住这个时间)”随后又叫了声她的名字,发音很标准:“虞笙。”又想干什么?虞笙再次深吸一口气:“什么事,你说。”菲恩:“takegoodcareofyourself”虞笙愣了下,回过神通话已经中断,她莫名开始后悔刚才留下的那句“德国见”,如果有的选,她是真不想见他。onenightstand,一夜情。她认为这三个字应该拆分成两个词,“一夜”和“情”,如果只求一夜,那就别讲情,太影响当下欲望的宣泄。也别求后续,剪不清理还乱的过程,注定不会有一个欢天喜地的双赢结局。冰箱和胃一样空空如也,虞笙在手机上叫了份粥,外卖员电瓶车开不进来,她只好托着疲软的身体,蓬头垢面地走到别墅区门口取走。饿归饿,但也吃不下多少,五勺过后,虞笙将盖子合上,孟棠的电话进来,这回是虞笙先声夺人:“昨晚迷糊了,忘记给你回电话。”孟棠听出她嗓音的不对劲,“又发烧了?”“差不多快退了。”“照顾好自己。”虞笙笑了笑,“刚才也有人跟我这么说。”孟棠不爱打破沙锅问到底,对她口中的人提不起兴趣,另起话头:“吃过饭了没有?”“刚吃。”孟棠似有似无地嗯了声,然后旧事重提:“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柏林?”她很少有如此急迫的时候。看来是真遇到了不小的麻烦。虞笙不答反问:“这事除了我,谁还能帮你解决?陈梦琪行不行?”孟棠的语气听上去坚定到了毫无转圜余地的程度:“这件事只有你可以。”她顿了两秒,“你是不是不想过来?”虞笙在她面前很难藏得住事,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节骨眼上是不太乐意,怕遇上债主。”孟棠罕见笑了声:“你可不像是会欠别人钱的人。”“跟钱没关系。”虞笙叹了声气,“欠的可能是一笔不那么好厘清的风流债。”她第一次学人玩一夜情,就碰上了一个这么难缠的人,最可怕的是,她完全拿捏不准他的态度,更别提推测出他如此执着于“我们见一面,好好聊聊”的目的。“你说的风流债和你那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让我去grunewald接你有关?”虞笙承认:“那天给你打电话求救的前几分钟,我还跟一日耳曼美男子躺在同一张床上。”孟棠沉默了。虞笙又说:“你绝对猜不到,昨晚和今天早上,这美男给我打了两通电话,但我完全琢磨不出他在想什么。”孟棠的重点抓得有些偏,“你也不像在工作之外,会主动留电话的人。”虞笙噎了噎,“这次是意外。”孟棠一针见血地戳穿:“你是不是把名片带在身上,最后不小心落在他那了?”虞笙犯了怂,牢牢闭上嘴巴。孟棠没逮着她的错误不放,“别有下次。”虞笙保证:“当然。”孟棠把话题拐回去:“你欠的这笔债需不需要我插手帮忙?”“如果你是想学着电视里的恶毒婆婆丢给他一张五百万的支票,让他离我远点的话,恐怕不行,别说五百万,五百万欧估计都没用。”从见到菲恩的第一眼起,虞笙就知道他身价不菲,不光是他的穿戴,他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贵气,和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不同,是赏心悦目的矜贵,而这需要长期丰厚的家底浸淫。虞笙又说:“当然你也别想着换个身份接近他,套出他们家的秘密用来要挟他,工作是工作,解决一时色令智昏犯的错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能自己看着处理的。”-菲恩似乎是个讲信用的人,之后几天,他都没再打电话过来。虞笙这次感冒持续了很久,痊愈当天,虞笙拿到助理提前给她办好的商务签证,飞到柏林是第二天下午四点,天色已经变得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在城市的半空,凉风穿过茂密的枝桠,带起边缘已经开始泛黄的菩提叶,悠悠扬扬地飘到虞笙的脚边。虞笙曾在柏林生活了三年半,对周边环境很熟悉,很快找到孟棠入住的酒店。孟棠盯住她看了会,“你这脸色还是很难看,确定感冒好了?”虞笙把行李放到一边,“真好了,就是最近没什么胃口,气色看上去不好也是正常。”她的嗓音确实听不出异常,孟棠没再多说。虞笙走到茶几边,捞起资料准备看,被孟棠拦下,“你黑眼圈很重,先去睡会,睡醒后我们出去吃一顿,回来再看也不迟。”“好。”晚上七点,闹钟叫醒了虞笙,好久没有进入深度睡眠,导致睡醒后迷糊了好一阵,靠在床头缓冲了会才下床。孟棠已经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状虞笙折返回卧室,换上轻便的衣服,又潦草洗了把脸。十五分钟后,两个人出门,去了附近的一家法国餐厅,味道中规中矩,但价格并不便宜,客流量也不小。晚上没什么游玩计划,用完晚餐,她们直接回了酒店,虞笙从浴室出来,看到孟棠在阳台抽烟,她走过去,摊开手掌示意:“给我一支。”孟棠抬了抬下巴,指着客厅茶几上的打火机说:“烟给你,打火机得自己去拿。”“你这不是有可以点火的?”虞笙接过她递来的烟,含进嘴里,微微低头。孟棠读懂她的意思,配合地跟着低下腰,两人的额头几乎贴到了一起,烟头相接,火星从一处跳跃到另一处,在风里忽明忽暗。抬头,她们的眼睛藏着相似的迷离。一根烟抽完,孟棠回房拿了调查资料,转交给虞笙,虞笙一目十行,皱着眉头问:“你在这待了快一周,调查到的资料全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