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流浪羊城第9节我是民工(2)
为了修缮被烧毁的房屋,家里欠下了一大笔的债,我只好辍学回家,四处打短工还债。也就是这年冬天,我和乡镇里100多名青年男女一起,背着行李来到了大冶梁子湖边的黄金湖乡的一家大型农场。这儿是大冶和鄂州市交界地,三面环水,湖水一望无际;空气新鲜,鱼肥菱美,有的是米饭吃。正像电影《洪湖自卫队》里韩英所唱的那样:&ldo;四处野鸭和莲藕,秋收满帆稻满仓&rdo;。这儿尽管水土资源丰富,环境清静,但路途遥远,交通偏僻,经济不发达,需要大量的劳力来耕耘。这儿有一个大型国营农场,有一万多名职工。后来地方有关部门为充分利用这儿的资源,就地取材,办起了一个占地近千亩的大型红砖厂。县里就从我们这个镇招了一批初高中毕业生,来这儿开发土地。刚开始时,据镇里的有关部门称,这个砖厂是国有的,可以农转非的,听说每月还有固定的工资和劳保福利,就像我们那时县城里的工人一样,生老病死都由国家包了。当时我们这些涉世未深的青年人就是冲着能吃上商品粮,能转为正式工人而来寻梦的。
几辆汽车把我们拉到这里时,就像当年城里的知青来到偏僻的乡里。一到农场,我们这些身体壮实的年轻人就受到了领导和职工的热烈欢迎。当分场的一位党委书记知道我能写会画,已经在报刊上发表了好几篇文章后,很高兴地找我谈话,并任命我为红砖厂的团支部书记;那两个厂长看到我个子虽然不是牛高马大,但脸膛黝黑,浑身肌肉发达,是块做力气活的好料,当场任命我为制坯车间的主任,工资比其他职工每月要多30元钱,还可以独立睡一个房间。
这儿的泥土很好,大部分是红色的,一眼望去,满眼是红土地,很是好看。这红砖厂有两个车间,一个叫制坯车间,一个叫烧成车间,顾名思义,制坯车间主要是挖土运土,然后用机器将这些用水和匀的土送到制砖机里制成一块块的红砖坯,然后用人工将这些制成的砖坯码成垛子,上面盖上厚厚的稻糙,等风吹干后,再送到烧成车间;烧成车间是专门负责看炉火烧成砖的,我们把风干的砖坯送到煤窑里面烧制,3天3夜(当然还得看火候)后,那土色的砖坯子就成为了磕磕响的红砖了。制作过程看起来很简单,但要想将一砣泥制成合格的红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我每天顶着烈日,指挥着我的那一批老乡们挖土,抽水,踩泥,将一车车上好的红土用板车拖到卷扬机中加工成均匀的泥,然后再加工成一块块的红砖。砖成型后,要马上拉到外面早就做好了的土垛上一排排的码好,砖与砖之间,既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太紧会使砖不容易风干;太松,又会使这尚未风干的砖垮塌下来。一排一排的码上几米高后,再在上面盖上稻糙,以防太阳直晒,出现裂口而成为废品。
谁知,现实很快就打破了我们的梦想。我们辛辛苦苦地干了一个多月后,农场里却不按时给我们发工资。吃的伙食又差,做饭的人是厂长的亲戚,在做饭和买菜时经常做手脚,弄得我们这些人怨声载道,后来此事一直闹到农场领导那儿。由于这里工作实在太苦,那所谓的&ldo;农转非&rdo;原本就是子虚乌有。领到工资后,大家再也不想什么城镇户口了,都一哄而散,回到了各自的村里。
由于家中有着一大笔债等着要还,我赶紧又加入到铜录山、龙角山、冯家山等处的私营矿井中,做起了下窑底挑矿石的苦力。学过中国地理的人大都知道,地处鄂东南的大冶矿藏丰富,铜铁矿在全国居前列,遍布了星罗棋布的大大小小的各类矿物质,主要有金矿、银矿、铁矿、铜矿和铝矿,其中以铜铁矿最多。大冶铜录山镇的铜录山古铜矿遗址的发现和开掘,是世界冶金史上史无前例的大事。大冶的采矿冶炼技术时间之早、规模之大、技术之高,在世界上也是独一无二的。因此,这儿的大大小小矿区随处可见。当时大冶除了国有的铜铁矿外,更多的是私营的小铜铁矿。就像河南山西那些地方的大小煤矿抢占国有煤矿一样,这儿的许多农民就自己投资或以乡镇的名义投资开采,所以在80年代,鄂东南一带山脉随处可看到轰轰烈烈的开采矿产的场面,到处可见满目疮痍的矿石。由于铜铁矿矿石的价钱远比煤矿高,如果机遇好能碰到品位高的富矿,那么老板就会一夜成为百万或千万富翁。正因为采矿的利润极大,所以许多唯利是图的老板常不顾工人的死活,只要测到哪儿有铜铁矿,都会恨不得马上把整个山脉掀开,把里面那些金光闪闪光彩夺目的矿石直接装到大车里。加了赶时间,他们常雇用远近农村里的青壮年劳力来炸石、采矿,拼命地往外拉矿。当然真正的高品位矿石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有时要横向纵向的挖掘开好多石头才能见到,有时挖了几个月也是一场空。这就更需要大量的劳力来完成这一浩大的工程。
对于那些从地底挖掘出来的石头或矿石,都要从深深的地底下运到地面上来。对于那些投资大的老板来说,即使是使用机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大多数资金不多而又不愿投资的小老板而言,更是一件头疼的事,而这一浩大的工程,往往都是靠人工像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地地底下搬出来。这也就为附近农村那些富余劳力提供了挣钱的机会。但由于下到地底下拉矿,危险性极大,生命如同悬在一根线上,稍有不慎都会命断地下,成为地下冤鬼,所以不是特别需要钱用的话,一般的农民是不大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的。
但为了早日还债,我还是选择了下矿井。我们在3000多米的地底下用铁丝做成的苑兜,挑着七八十斤重的矿石,从地下沿着那流着臭水、四处湿漉漉的碎石路,一步一个印,一步一串汗,像一条负重的老牛一样慢慢爬上来。我有时一天可以挑一吨多矿石,即使是这样,累死累活一天也就挣二三十元钱。每到夜晚,我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浑身疼痛,特别是浸着汗水挑担子的双肩,磨破了皮,渗出了血,一天下来,总是肿得老高。有时伤处会把我从睡梦中疼得醒过来,我只好呲牙咧嘴地用一块生姜敷在那上面揉呀揉呀,就这样又在麻木和疼痛中枕着湿漉漉的枕头昏睡过去。由于这玩命的活儿太苦、太累,当时正在长身体的我实在没法与那些身强力壮的成年人相比,我一般是挑一天就歇一天。做这样玩命的苦力活,我还不敢让家里人知道,如果母亲知道了,说什么也不会让我这样做的。
下煤矿是经常死人的,下窑挖矿石死的人更多。与我们一起下矿的工人,经常有人是立着走下去,躺着被抬出来。所幸的是,我虽然也出过几次危险,比如说思想开小差、路滑、担子打闪而差点掉下窑洞下的深渊,但我每次都是化险为夷,要不,我那绚丽的青春和梦想,也许早就化成半缕青烟,成为真正的地狱底下的冤魂了。
正因为有了这些用汗水和血迹涂写的独特经历,加上我后来在部队时的几年锻炼,使得我对于在江湖上流浪的艰难险阻,从来都没有当一回事。当然,我也没有想到,在革命队伍里混了几年后,我却没有混出什么名堂,却又会重新转回到出卖苦力的队伍中。
第一章流浪羊城第10节我是民工(3)
在这家建筑工地里,包好的水泥被汽车运到工地大门口后,需要人力一包包的从车上扛下来,放在一边码好,然后,再一包接一包的扛到工地的仓库里去。车后门打开后,沿着拖斗放上两块厚厚的木板,四个人站在车厢里头,两个人一组,从上面抬起一包装得结实的水泥往扛背上一扔,然后就负着100斤重的水泥沿着木板走下去,扛到目的地码好。来回路程有好几百米远。虽然天气很热,但我们这些扛水泥的,得穿上一件外衣,或是在肩膀上垫一条厚毛巾,这样既可以防止身上的汗水把水泥袋浸湿,又可以保护肩上的皮肉不受磨损。对于我来说,肩上扛着百斤重的东西倒还没事,最难受的是,我的那两个伙计从车上抬起水泥往肩膀上一扔时,那一瞬间的重量可不是100斤了,而是150斤,是200斤!直砸得你眼冒金星,全身每个毛孔都打颤。如果体力不好,脚底下没劲或是腰板没力的人,还真是吃不消。刚开始时,我还能承受,但一连扛了二三十包后,我的双腿僵直,全身酸疼,浑身每一块骨头就像遭小虫噬一样难受。到了晚上,我双脚僵直,全身酸疼,累得连晚饭也没吃就一下子倒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那情景,真有点像新兵连刚开始军训那样,一到夜晚,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能马上上床睡觉。
第二天,我真累得差点起不来了。罗老板也看出我很累,就劝我不要再扛了,以防累坏了身子。但我不可能就这样败下阵来,便又咬牙上工了。几天过去后,我的腰身不再像第一天那样酸痛了,很快就适应了这种负重的劳作。毕竟我以前就经常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