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冲直撞的初秋晚风似乎遇到雕梁画栋的皇宫就改了自己的性子,只往那僻静幽冷的地方去,那灯火辉煌的地方,却仍如夏日一般,暖暖得叫人昏昏欲睡。
可是安宁殿里的众人却无一人敢有睡意,都是紧绷着神经,生怕那个绝色女子一时不开心,将怒火撒在自己身上。
“公主何必生气,皇上这一个月也不过去了那边一次,她无论如何是越不过公主的宠爱和位分去的。”一袭宫装的索索屈身安慰着面前红了眼睛的玉贵妃。
北汉玉贵妃,也就是西夏宛玉公主,四公主的生母,柳眉桃面,是宫中数一数二的美女。
玉贵妃咬紧了牙,一双如水的杏眸瞪得甚圆,几乎要将那个出现在她话中的女子拆骨入腹一般,“一月一次,皇上当我是傻子吗,不过是碍着宫中众人,不好多去罢了,不就是想保护那个贱人,有本事也给她一个皇贵妃的位分,直接叫她越了本宫去,也不必见着本宫还要请安了!”
“娘娘是西夏公主,她再怎么样也是越不过公主去的,这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个妃位了,公主何苦和她争这一时的长短,早日诞下皇子才是正经。”索索见玉贵妃已是气极,连往日里最为华美艳丽的脸现下看起来也是狰狞得很,赶忙转了话题。
玉贵妃冷冷地瞥了前面几个宫女一眼,挥手叫她们退下,这才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不想,只是从前生落月的时候伤了身子,受孕到底难些,只可恨那些贱人一个个的都生了孩子,平白分去了皇上对我的宠爱。”
“生了孩子又有什么用,二皇子生母倒是皇贵妃,香消玉殒之后反而叫皇上冷落了二皇子,三皇子生母不过是个德妃,生了孩子位分也没越过公主您去,至于五皇子……”索索顿了顿,看了玉贵妃一眼方才继续说道,“纵使生母一时得宠又有什么,母家毫无势力,连累得自己年纪轻轻便奔波在外,常年不得回晋阳,如此光景,贵妃还有什么忧心的呢?”
玉贵妃缓缓摇了摇头,一双眸子似乎穿过高墙看到了遥远的西夏,她轻轻一叹,眸子空洞深远,“索索,我是母妃护着长大的,可是我到底也在深宫里活了十几年,深宫的人性,我还是略懂那么一点点,皇上真心在乎谁,我不是看不出来……我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打算,我一己之力,怎么护得落月周全,我不要她再走我的路,我要她能嫁一个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玉贵妃的语气叫人听了心头一凉,如同浸过水的青石板,冷气慢慢窜上人心头,正巧这时夕阳的余晖洒进来,铺了玉贵妃慢慢一肩头,叫索索鼻头一热,蓦地生出几分苍凉萧索之感,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是西夏贵妃宠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出了一宫门,又入一宫门,就这么在两个深宫里,蹉跎掉了自己的一生,而自己也偏偏生了个女儿,倾城相貌,生于皇家,要怎么逃得掉和亲这条路。
“公主……”索索跪坐在地,扬起头来看着玉贵妃,想要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可是玉贵妃却突然自己伸手擦了泪水,眉眼一弯便是笑靥如花,摄人心魄,“我不会就这么认命的,索索,这世间哪里来得什么良善和恶毒之分,我便是要为了自己活一回,为了落月活一回,我不怕双手鲜血,我只怕不能伤了挡我路的人。”
“公主……”索索刚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得外面爽朗一声笑,然后便是宫女太监们统一的声音,“见过皇上,奴婢(才)给皇上请安。”
玉贵妃慌忙整了整鬓发,背对着门口坐在桌边。
这时皇上已经打了帘子进来,索索也只好屈膝行了礼,“见过皇上。”
“起来吧,”虽是已经四十有余,元武帝看起来还是俊朗得很,他宠溺一笑,眼角微微有几丝皱纹,却是丝毫不影响他的相貌,反倒增添了几分历尽世事的美感,“这又是怎么了,朕的爱妃?”
“皇上还能想得起臣妾来,”玉贵妃扭了一下身子,却还是没有转过身来,“臣妾以为皇上早就把臣妾给忘了呢。”
元武帝哈哈一笑,走上前去,扳过玉贵妃的肩来,轻轻在她鼻子上刮了刮,“瞧瞧,还使起小孩子脾气来了,朕不是前几日落月生辰的时候才来过你宫里?”
玉贵妃跺了脚,娇嗔道:“皇上还说呢,那是来看落月,又不是来看臣妾,再者说,那都是九天前了,整整九日,皇上就一点儿也不想臣妾?”
“想,当然想,”元武帝将玉贵妃打横抱起,往榻上走去,“想得朕心中发痒,连公文也看不进去。”
玉贵妃在元武帝的臂弯处朝索索使了个眼色,索索便点了头阖门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