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睡好,徐金书的眼睛红红的,昨天夜里因为想着苏敏的事情,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到了丑时才朦朦胧胧睡着,睡了不过一个多时辰,人就惊醒了,他想今天还要干很多事。
夏天日头出来的早,天已大亮了,街上的人还不多,顺天府的门子扫着府门前的青石板路,其实这石板路已经够干净了,平常老百姓没天大的冤屈,谁敢到天字第一府衙来。徐金书站在顺天府衙门的斜对面的门楼下等着霜月楼的头牌姑娘——秋怡心。
一顶小轿从街那头走来,徐金书看见小翠和陆虎跟在轿子旁,知道是秋怡心来了。昨天秋怡心只说让他到顺天府衙门前会合,没说干什么,虽然心里直嘀咕,但他也没问,为了苏敏让他干什么都可以。
轿子到了顺天府门前,在小翠的搀扶下秋怡心娇娜的出了轿,顺天府当值的衙役虽然见多识广,可像秋怡心这样的美女还是不多见的,只见她优雅的用手帕轻轻拂了拂没有一滴汗珠的粉面,美目向四周一扫,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已经看见了徐金书,伸出纤纤玉手招了招,众衙役看见她叫过来一个白面书生,心中都生出了一丝嫉妒之意。
徐金书是第一次到顺天府衙门来,走在青石板路上,他感觉有无数目光向他射来,抬头看来看高挂檐下的黑底金字大匾,“顺天府”三个魏碑体大字书写遒劲而肃穆,门前两只面目狰狞的石狮,瞪着大眼看着下面的人,给人一股无言的威压感。徐金书偷眼向侧后一看,陆虎和小翠也被这股气势压的缩头缩脑的,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秋怡心从容不迫,像是在花园中散步。这时一个人快速跑来,在秋怡心的耳边小声了句话,徐金书认得这人就是昌盛米行的伙计,昨晚一直在顺天府大牢外守夜,秋怡心听说脸色大变,快步走上前。
当值的门官看见秋怡心走上台阶,才猛然醒过来,上前喝道:“此乃顺天府大堂,闲杂人等回避。”秋怡心朱唇轻启道:“咱们来找的就是顺天府。”说完走到门左侧的升堂鼓旁,抓起鼓锤敲响了升堂鼓。
这升堂鼓在这里完全是摆个样子,几年都难得被敲响一次,徐金书被猛然响起的鼓声震的手中的扇子差点掉地上,忙收敛心神。哪些守门的衙役才回过神来,上前制止秋怡心继续敲鼓。但雄浑沉厚的鼓声已经穿透了重重高墙,直达顺天府后衙,街上的百姓也聚拢来看希奇,一看敲响升堂鼓的是个美女和一个书生,大家更来劲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值班的衙役们听到鼓声按早已排练好的方法,马上拿起水火棍,快步排列大堂两边,嘴里呼喝着堂威。
陈孚恩有早起读书的习惯,听见外面传来了升堂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忙穿戴整齐,出来端坐在大堂上。一个衙役头上前禀报,说有人敲了升堂鼓,陈孚恩心中奇怪,把惊堂木一拍,喝道:“带击鼓之人上堂。”两旁站班衙役齐声附和,一霎时萧杀之气充满了这个顺天府。
一名衙役带着秋怡心和徐金书走上堂来,秋怡心婷婷走上前双膝跪下口中报名道:“民女秋怡心叩见大老爷。”徐金书上前拱手施礼道:“晚眷生徐金书叩见老公祖。”因徐金书有举人的功名按照规矩可以不下跪。
徐金书这个人陈孚恩没听说过,但秋怡心他却非常熟悉,这个青楼女子名冠京师,出入的都是王府和相府,虽说是个小女子,但谁知道背后的能量有多大。尽管这样,陈孚恩还是把气势拿出来了,说道:“你们不知道击打升堂鼓先就是有罪的吗?上堂就应该打四十大板!”
秋怡心抬起头目光直视堂上说道:“小女子确有冤情,不得已击打升堂鼓,惊动了大老爷甘愿领刑。”陈孚恩一看吓不倒她,倒也无趣,总不能打她吧,就改口说道:“看你是个柔弱女子,四十大板暂且记下,如所告无状再打不迟。”
秋怡心侃侃说道:“民女实为奉恩将军苏敏一案前来喊冤,顺天府以在苏府下人房中搜出的被盗绸缎为凭据,诬说主人有罪,现将苏敏锁拿到顺天府大牢,又不让家人送衣送饭探视,苏敏又身上又伤,现在狱中生死不知,不知知府大人知道此案否?”
陈孚恩心中衬道,苏敏的案子是军机处耆英中堂亲自交办下来的案子,点名由自己手下的刑名师爷钱世仪办理。这钱世仪是耆英推荐到他这里当师爷的,平时耆英有什么话也是通过钱世仪来传达的,有时有什么事钱世仪就直接办了,根本不通过他这个府尹,因此在顺天府钱世仪的权利很大,简直就成了顺天府的二知府。
苏敏的案子昨天钱世仪和陈孚恩说过,他略知到一些。听秋怡心问起,他反问道:“按我大清律例,上告者应是涉案人员的亲属,你们是苏敏的什么人啊?”秋怡心立时回道:“《大清律》刑部第四百一十一条写的分明,亲友族人皆可为其鸣冤,我等就是苏敏的朋友,敢问大人《大清律》是不是这样规定的。”陈孚恩一时语塞,想这个女子果然不同凡响,支吾道:“哦,就算你说对了。但罗记绸缎庄被劫案,至今主犯未全部归案,苏敏府中搜出赃物,其嫌疑最大,本府将其下狱也是公事公办,此案非同小可,已惊动当今皇上,所以本府特令不准家属探视。”
秋怡心在堂上侃侃而言:“下人犯罪要追究家主的罪责,在我大清可无先例,上月简亲王家奴在闹市跑马撞伤三人的案子,大人可没有请简亲王到大堂上来啊,只是把那家奴杖责八十流徙三千里,城内的百姓都夸大人是不畏权贵的强项令啊。”
一席话把既抢白了陈孚恩,又给了他一个高帽戴,搞得他喜也不是怒也不是,无奈说道:“此案与彼案案情不同,不能相提并论。”
秋怡心立刻回道:“既使两案不同,按照《大清律》连犯重罪凌迟处死之人都允许家人探望,苏敏一案至今还未过堂,案情不明,不知为何不能探视。再说,苏敏乃太宗皇帝七世孙,四阿哥的伴读,刑名之中还有‘八议之说’,这“议亲”、“议贵”还算的上吧,大人就不怕四阿哥日后问起来,如何解释?”
陈孚恩听见她说起奕詝心中一阵踌躇,虽然自己是穆彰阿和耆英的人,但奕詝这尊佛也太大了自己也惹不起。想到这里就答道:“也罢,看在苏敏有伤在身,有是宗室子弟,就破例让你们探视一次,不过要有乡绅据保才行,你们去找吧,找好了再来。”
徐金书想这下该我上场了,上前一揖道:“学生愿作保,请老公祖恩准。”
陈孚恩心想你们是有备而来啊,一挥手指着衙役班头说道:“那你带他们到牢里去探视一次吧。”说完转身进了后堂,衙役们齐呼退堂。
一盆凉水浇到了苏敏的头上,苏敏身子一颤,身上老伤和新伤出的血和囚服已沾在一起,身子一动就撤的剧痛。只听狱卒喝道:“起来。”他忍着疼支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抬眼一看目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朱文全,另一个是一个师爷打扮的人。那人开腔道:“鄙人钱世仪,是顺天府的刑名师爷,在下来晚了些,苏公子受委屈了。”苏敏哼了一声不理他,钱世仪也不在意,继续说道:“苏公子虽年仅十七八岁,但在京师也算是名人了,您虽出身贫寒,但勤奋好学,办事不同凡响,俨然已入名士之列,已您的才干不但在满洲人里是头号,在汉人里也不多见。”苏敏听他夸奖自己,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也不言语,看他有什么后文。“当今皇上年事已高,下面阿哥子息凋零,只有四阿哥和六阿哥才有入继大统之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六阿哥为人俊雅、聪明睿智、武艺高强,深得今上喜爱,下面又有穆中堂和耆中堂的辅佐,日后继承皇位的定是六阿哥。良禽尚择木而栖,以苏公子的高才,投到六阿哥的麾下,他日封王拜相也不是没可能。明泰大人是耆中堂的亲侄儿,你和他争那个秋怡心,两人伤了点和气,你也受了点伤,但只要你归附到六阿哥、穆中堂这边,我保证他不和你争那个美人。位高权重,金玉满堂、美人投怀,哪个不是人生快事?”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继续说道:“只要你在这张投效书上签个字,这个案子不消说,日后荣华富贵也是唾手可得。”见苏敏沉吟不语,钱世仪威胁得说道:“如若你不签字,我可把底细都交代了,你说我能放过你吗?”
“死亡”这个词,在苏敏以前十七年多的时间里一直没什么概念,今天他要实实在在的面对了。在他查询未来的历史资料中,他曾想查查自己以后的生活轨迹,可是除了在一个千叟宴的名单里发现了“苏敏”这个名字外,就好像没他这样一个人似的。如果参加千叟宴的“苏敏”就是他的话,那他应该活到了六十岁以上,这样看来他现在一定死不了,不过他预知了未来,也就可能改变历史。这“改变”和“存在”的驳论,一直困扰着他,不知他能否改变未来的历史,或者被注定的历史所改变。
不过有一条历史他深深记在心里,那就是日后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四阿哥奕詝将会继承皇位成为咸丰皇帝,如果自己这时候背叛他,那将来的政治生命基本就不存在了,又谈什么理想和抱负。再说,如果他改变了自己,他的家人、朋友、恋人又怎样看自己,失去了自我不如去迎接死亡。
想到这里,苏敏坚定的抬起头,说道:“我注定是四阿哥的人了,让六爷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