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修又猛灌了一口酒,冷冷一笑,道:“无多,我在你心里是个怎样的人?”花无多闻言自怔忪中清醒过来,一笑道:“修至情至性,既侠义又高贵。”公子修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残忍,道:“在我八岁那年,三姨娘的儿子和我抢小木马玩,我一棍子便将他打成了残废。三姨娘到我爹面前哭诉,我却骂她下贱,她当场羞愤地撞墙死了。”他嘴角扬起浅笑,冷酷至极,“十岁生日那年,母亲为我做了一件十分好看的锦袍,我穿着它走过后花园,我的表妹却在这时端着一盘油腻的糕点撞在我身上,弄脏了我的衣服,我一掌将她打飞出去,她撞在石头上当场命断。我十四岁刚行过成年礼,不过多看了府里一个丫环几眼,她当晚就脱光了衣服爬上了我的床,我却将她一脚踢下床去,一剑刺在她胸口。”说到此,他轻笑出声,月光如水,照在他身上,刹那冰凉。“我还是你心中的修吗?”他问得很轻,侧脸隐在暗影中,模糊不清。月光淡淡,安静犹如毒针,一根一根刺入刘修的心,眸中的光芒随着这份安静渐渐消失。可就在此时,只听轻轻一笑,那笑声如珠玉落盘,轻轻脆响,令他心起涟漪。目光所至便看到月下的她晃着脑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似在认真思考着什么,半晌,方才开口道:“我只知道,修对我很好很好,可以为了我连性命都不要!”他的心蓦地缩紧了。他凝视着她,只见她微晃着头,抱着酒坛子,似有些醉,却又似没醉。而后,公子修清楚地听到他一生都不能忘记的话,“我喜欢这样的修!”这一刻,他的心不可抑制地开始狂跳。她笑得越发恣意,举起酒坛子与他的一碰,一挥手,大声道:“烦恼事说完了,就全抛了!咱们喝酒!”两个酒坛子撞在一起的那一刻,声音在暗夜中显得分外清晰,也分外令公子修心动。他仰头灌了数口酒,望着花无多的目光越发炽热,轻声道:“无多,遇到你,或许是我此生唯一的变数,但我喜欢这个变数。我厌恶女人,我看尽世上女人争宠的丑恶,我甚至闻到她们身上的胭脂味都会觉得恶心,但你却是例外,唯一的例外。我原以为婚姻不过是权力争夺中的筹码和手段,我终究也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便觉得爱与不爱喜不喜欢都无所谓。但自从遇到了你,我突然有了一份不该有的执念,我想和你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平凡穷苦,只要每日能看到你,与你在一起,从日出到日落,再从日落到日出。”他抓住了花无多的手,紧紧地,甚至抓疼了她,炽热地问道:“这是我的奢望吗?”此时此刻,她望着公子修,心神微微恍惚,心口有种莫名的痛和不忍,不知是酒后的热度还是公子修的目光所致。花无多只觉得自己全身血气上涌,有着说不出的热力充斥在胸口,她晃了晃有点眩晕的头,亦反握住他的手,道:“无多愿伴修海角天涯!”公子修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将她整个抱在腿上拥在怀里,原本碍事的酒坛子被他丢置一旁。月光如水洒落,流淌在二人身上,轻缓温柔。他这一生都没有这样拥抱过一个人,满心满意的爱意克制不住地汹涌而出,便是感觉她的一呼一吸也觉得如此幸福。他恍惚地想,这就是爱吗?如果这就是,他宁愿放弃原有的身份、地位,原有的一切,不顾一切去拥有,虽然背弃了娘亲和姐姐的期许,虽然前途茫茫,甚至可以预见他们的未来阻碍重重,但只要有她在身边,他无怨无悔。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这一刻真实而动情的拥有。却在这时忽听怀里的她小声嘟囔道:“当初你为什么要选择跳河呢?”公子修刚想问她在说什么,低下头一看,便见她靠在自己胸口上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睡着了。月光洒在她眼帘上,温柔细腻地描绘着她的美,他痴痴地望着,仿佛时间停在这一刻,或许一直到生命的终结他也情愿。目光移至她的唇,他低下头去,缓缓地,当软软的双唇碰触时,他忍不住浑身战栗。有种情绪破茧而出,如万马奔腾般直冲脑顶,他一时情动,吻住了她。昏昏欲睡的花无多因为这个吻突然睁开了眼睛,惊讶地推开公子修,捂着自己的嘴道:“你怎么咬我?!”公子修闻言不禁红了脸,讷讷不成言,却在一转眼间,再次抱紧花无多,义无反顾地吻了下去。花无多一惊之下,竟被他得逞,唇齿辗转间脑袋变成了浆糊。当公子修放开她,鼻端抵在她的鼻端时,花无多只觉得脸颊燥热,目光迷离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公子修,口齿不清地自言自语:“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心若擂鼓的公子修睁开了双眼,看到了怀里比自己还要迷茫的她,眸中闪过一丝光芒,低头再次吻了下去。那就让它更快!待公子修松开一丝空隙,低头瞧她时,她亦偷偷抬起了眼瞧着公子修。月光下,他的目光透着浓浓情意,气息就喷在自己的面颊上,她看到了他的唇,有一瞬恍惚,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推开公子修奔进了屋去。公子修追出去两步却又停住,嘴角溢出轻轻暖暖的笑。直至今日他方才肯定了,她对自己是有情的,是有情的……竹海小屋天越来越凉了,这几日,公子修已明确表明,从今往后他欲放弃原有的身份和地位,与她一同行走江湖过游侠生活,有花无多的易容术,这个愿望对他们来说并不难。花无多听后喜忧参半,喜的是公子修对自己的真情实意,愿为她放弃一切。忧的是自己隐瞒了身份而令他进退两难。每当看到他望向远方蹙眉沉思时,她就特别想告诉他,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就会带她回京城?想起刘府那么多的规矩及复杂的环境,花无多心生怯意。她一心向往的是快意江湖,做个逍遥自在之人,如果说出身份,那这个向往必将成为泡影,她犹豫不决,便决定暂且不提。人生得意须尽欢,得逍遥时且逍遥。与公子修在一起只要快乐就好,花无多如是安慰自己。他二人一致认为竹海是个定居的好地方,山清水秀气候宜人,还不会被打扰,便决定先去学盖房子,然后回竹海把他们的小家先盖起来。二人甜甜蜜蜜计划着美好的未来,便开始置办所需用品,打算带回竹海。公子修平生第一次陪女人逛街,这才知道陪女人逛街买东西着实是件苦差。但见她开心,他便又觉心满意足,一直陪她逛下去,几乎走遍了整个庐州城的所有店铺,也无一句怨言。还在后来花无多喊走不动了,脚好酸时,他不顾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目光,当众背起了她。又逛了一家店,花无多没有买任何东西,掌柜的在他们身后抱怨,“还以为是有钱主,结果也是个穷鬼。”公子修何时受过这等闲气,闻言目光一冷就要转身,却被花无多拽住,“行走江湖,各种人的嘴脸都要看得、受得,你再不是以前的贵公子了,你是要与无多同甘共苦的人。”公子修敛了目光,没有再回头看那掌柜。花无多又道:“这世间就是如此,你高高在上时看到的都是谄媚讨好的嘴脸,你失去了原有身份时,便要学会忍耐。修,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很难,但我可以做到,你也可以的。”花无多最后一句话是在说自己的身份,只是兀自沉思的公子修没有听出来。公子修终究忍下了心中怒气,牵起花无多的手走远了。二人走累了,便进了一个酒馆,点了些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