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蒋锋进来,沈季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担心赵师母又追问起那帮匪徒的事情,同时心里也感激他三哥:如果把事情的真相说出去了,那么大家就知道了自己是被人强迫未遂,这样以后怎么抬起头来见这些熟人呢?
“蒋锋是吧?谢谢你救了季哥儿,唉,都怪我,明知道季哥儿一个人在家也照顾不好他!”赵方氏勉强止住情绪,以沈季长辈的身份开口感谢蒋锋出手相助。
“赵夫人客气了,我与穆东本是军营中的好兄弟,他的弟弟跟我的弟弟也并没有什么区别!”蒋锋放下药碗,先坐在床前查看沈季的气色。
“今日看起来倒是有些血色了,起来,赶紧去洗漱。”
沈季有些窘迫地想阻止蒋锋蹲下来帮他穿鞋的举动,虽然心里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俩人之间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可蒋锋毕竟没有明说,他也不敢确定、也不大懂,心里觉得甜蜜又惶恐。
“别动!”不顾少年害羞的推拒,行动利落的某人已经把收拾好的人直接搀扶着坐到了桌前,自己则出去取了毛巾和铜盆以及漱盂进来,拧了湿毛巾,尽量放轻动作,帮沈季洗脸,又让他刷牙漱口。
“呃、三哥,我可以自己来,你……别……唔……”天啊,师母还在旁边看着呢,我只是断了一只手啊,又不是动不了了!三哥真是的……沈季尴尬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撅嘴、用清澈的眸子瞪着蒋锋。
“哎哟,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让我来让我来,歇着吧蒋兄弟!”赵方氏刚开始愣愣地看着蒋锋沉默细致地伺候沈季,看着那毫不避讳和坦然的动作惊诧不已,半天才醒过神来,急忙上去接手。
“季哥儿来,先喝碗鸡汤,再用些米粥,一会儿半个时辰后再喝药。我说季哥儿啊,蒋兄弟这回可真是帮了你大忙,等你好了,可得好好答谢人家,这份恩情啊,你得永远记着!知道吗?”赵方氏心想,看来穆东在贺州这些年,还真是结交了些好兄弟,看看这回来的蒋锋和左镇,那都是非常不错的小伙子啊,没他们帮忙,如今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沈季正在慢慢地喝汤,觉得刚才当着师母的面被如此细心地照料,莫名有种被窥破什么的感觉,万分紧张和不自然,赶紧回答:“是的师母,我会记得的,等我好了,一定请左大哥和三哥吃顿好的!”民以食为天,这是目前的他能拿出的最直接和真诚的谢礼。
而蒋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如非必要不轻易多言,这也是习惯了。
赵方氏一直在沈家待到了将近午时,才道别回家去为自己丈夫张罗午饭,她还贴心地带了些荤菜过来,料想这三男儿在家,沈季又病着,那就肯定没有人买菜的,可吃饭时总不能只从菜地里摘青菜啊,好歹那左镇和蒋锋也是客人,还是对沈季有救命之恩的贵客呢!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初,天高气爽,露重霜白,白日里也觉得寒意袭人,沈家院子里的那颗茂盛的金桂花悄然绽放,无数米粒大的桂花在墨绿的枝叶间隐现,花香沁人心脾!
人闲桂花落,晚秋钟山空。担心沈季在屋子里憋闷,蒋锋把那张躺椅搬了出来,搁在高大的柿子树下,再把心上人抱出来安置好——相处的日子不会太多,他总是抓住一切机会对他好。
“三哥,别忙活了,来,过来歇会啊!”惬意地半躺着,树荫和花香陶醉了少年,沈季就像只心满意足的奶猫一般,窝在秋日暖阳下直打瞌睡。
“这上边又有柿子熟了,可要三哥去摘下来?”依言倚在躺椅旁边,忍不住伸手轻抚少年单薄的脊背,心中一片柔软,蒋锋只盼着沈季快些好起来,重新变成那活蹦乱跳的样子。
柿子?!沈季抬头一看,果然几日过后,树上又有好些橙红的成熟柿子挂着,之前他上树摘的那些,早已经制成了柿饼收了起来,这会子虽然他自己手脚不灵便,可身边不是有现成的人手么!
“好呀,三哥,那就去摘下来吧,上回的我已经晒好啦,就收在厨房的木柜里,三哥想吃就自己去拿吧!”
“是说这些么?味道还不错嘛,季哥儿手艺真好!”左镇不知什么时候慢慢走到了院子里,手里捧着好些零嘴儿,正往嘴里塞一块柿饼——他平时闲着也挺喜欢吃这些玩意儿的,倒是跟沈季投缘了。
“左大哥,你若是喜欢尽管吃,这些平时就我自己爱吃,三哥他都不怎么尝呢!”这下好啦,吃东西都是一起的,大家就不会光笑我一个人爱吃零嘴儿啦!沈季笑眯眯的眸子里闪着欣喜狡黠的光。
蒋锋进屋,按照上次摘柿子的先例,拿出来了竹篮和一截麻绳,把袍子撩起来扎好,在沈季崇拜吃惊的眼神中,先把绳子甩了上去,接着拽住绳子,三下两下就窜上了树,身手灵活至极。
“这有什么啊,别看老三平时话不多,身手可是一等一的好,不然七爷也不会带着他到处跑了!”左镇好笑地看着沈季抬头张嘴的吃惊模样,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的兄弟——
至于王爷也有可能看上了沈季这回事情,他既然已经开口劝过,那也就罢了!反正他们这些做侍卫的,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说不定那一天就丧命了,好不容易能碰上些身心沉醉的儿女情长,就别等也别怕,顺着心意去做就是!
“三哥真厉害!不过要小心呀!”沈季直接躺着往上面看,看着蒋锋着白袍的身影在枝叶间上下左右的腾挪,心中欢喜又有些担心。可一会儿之后,一篮子满满的柿子就被绳子送到了自己头顶上,他眼睛都笑弯了,伸手就要去接。
“傻不傻啊你,嘴巴眼睛闭上,不怕灰尘掉进去啊!”蒋锋坐在树杆上,望着树下微笑。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如此单纯容易满足,不过帮他摘了一篮红柿子,就乐呵呵地抬头望了半天。
左镇还在旁边呢,哪能让伤员动手,他赶紧把手里的最后一颗榛子剥壳吃掉,抢先接过那沉甸甸的竹篮,爽朗地笑着说:“季哥儿手还伤着呢,这些二哥做就好啦!来,给个最红的柿子你吃!”
“二哥?”沈季接过柿子,疑惑地看着左镇。
“哈哈哈,你蒋锋三哥也叫我二哥呢,那你不也是我弟弟么,以后就叫二哥,别那么生分,叫什么左大哥呢!”左镇快手快脚地掰开个柿子往嘴里送,抽空解答沈季的疑惑。
“好,以后就叫二哥!你们真好,我听三哥说了,他有六个好兄弟呢!”而我就穆东一个哥哥而已。
“嗨,我们尽是些无家无根的苦命人罢了,聚到一起也是个缘分,就结拜成为兄弟,从此人世间行走也不那么孤单,死后也有人收尸,清明祭日时节也得享些香火纸钱!”左镇已经看得很开了,对待生死已经是思虑多年、时常近在咫尺的威胁,说出刚才的话没有半分的伤感和畏惧,而是相当的洒脱淡然。
不!不是的!三哥并不孤苦,他有你们几个亲密的好兄弟,又认了我当弟弟,以后我们会呼吸照顾的,三哥也会活得长长久久的,你们也会的!
沈季听完左镇的话,觉得快乐的心情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心中格外的难受——他不喜欢有人说蒋锋是苦命人、或者随时可能死亡的人!明明他才二十四岁,人又这么好,必定是长命百岁的啊!
“怎么了?季哥儿难受啦?”左镇吃完才发现沈季的异样,看着他一声不吭,脸上已经没有开朗欢喜的模样了,暗道这人用情竟然如此之深不成,自己不过那么随口一说,他都接受不了么?
“二哥,人不可妄自菲薄,谁的命都得自己好好珍惜着呢,况且几位哥哥也不孤苦啊,不是有兄弟六人么!既然义结金兰,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一家人了。我父母也已经仙逝,哥哥穆东算起来也不是亲哥哥,可我就想着他是我的亲人,不管做什么都想着,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肯定让哥哥担心呢!”沈季年纪轻,也不知道该怎么出言安慰,只郑重把自己心里最切实的感受说了出来。
唉、怪不得蒋锋那小子陷了进去呢!换了自己,心中也不可谓不感动啊,家庭的温暖、亲人的牵挂,是他们最缺的。千金易得、真心一颗难求啊!
“对!你说得对,我们做事肯定也是小心的,无妄送了命,自己的兄弟也难过。”左镇此时已经收起了那挂在脸上嬉皮笑脸的模样,真诚地望着沈季。
“行了,成熟的已经摘完了,现在就帮你晒起来。”蒋锋已经提了三次篮子下来,耳聪目明的他在树上已经把刚才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过他倒是不吃惊,毕竟之前沈季就曾经表明过这些心思。
三人就在沈家住下来,赵师母和大夫李肖依旧每天过来探望沈季,蒋锋负责做饭,左镇否则插科打诨给安心养病的沈季解闷,他们在等着李翼一行的到来,到时候人员集齐后,就要启程去贺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