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堂回过头去,棠仰从黑咕隆咚的屋内背着手走到月光里,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
小甲一翻白眼,“鬼呀!”
他歪倒在门框上晕死过去,棠仰也翻了个白眼,颇有嫌弃。明堂哭笑不得说:“你从哪条地缝里钻出来的?”
棠仰哼了声不答,只又说:“顾老爷死在除夕是桩新鲜事。”
明堂嗅出故事来,问道:“怎么,你不知道吗?”
棠仰扬眉看向小甲,“元宵过后才出的殡,你算算,这停棺的日子、可超了头七好些天了。”
明堂若有所思地眯起眼,伸手掐着小甲的人中把他掐醒过来。小甲怯生生地偷瞄着棠仰,见是个俊俏小公子,心里恐惧稍减,却也不敢问是谁,往明堂那边缩了缩。棠仰咳一声,盯着挨过去的小甲。明堂从善如流,把小甲又挪开些。
棠仰这才满意,明堂心里偷着乐完了,抬头看看天色,冲小甲说:“既然如此,过去一探究竟吧。”
市集青天白日热闹非凡,夜里冷冷清清。顾鸿果然留了门给明堂,小甲领着他穿廊而过,回到正在“闹鬼”的顾府,小甲反倒自在许多,到底是他长大的地方。
顾鸿没有歇下,在内宅的厅下等着。既不问怎么迟来,也不多礼,只是交待说:“府上没有女眷,道长可随意转转,唤小甲领着就好。”
“哦?”明堂顺着说道,“顾老爷还未娶妻呀。”
“尚未。”顾鸿答说,“家母仙逝多年,如今家父孝期未过,我也更是还没寻得贤妻。”
说罢,顾鸿翩然回房。小甲在旁边候着,明堂一时不知从何下手,便朝前走了几步,冲他道:“尽量都能瞧瞧,别扰人就好。”
下人有些是不住在顾府上的,因此大宅实际空空荡荡,加上不知究竟哪些是多出来的院落,更显惊悚起来。更怪的是,院落明明异常宽敞,那股胸口堵的感觉却挥之不去,感官上更觉说不明的拥挤,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两人转了半晌,明堂愈发感到不适,事情却还一头雾水,他见旁边的屋里黑着灯,便指了指随口问说:“里面有人吗?”
“这边是书房,没有人的。”小甲忙说,上前推开了门。
书房不及方宅敞亮,更是比久无人烟的方宅书房还要破败。明堂在书架前慢慢转着,圣贤书有不少,但皆是许久未翻动的样子。小甲似乎瞧出明堂疑惑来,略带伤感地小声说:“我家老爷身子,注定是没法考取功名了。”
见明堂没什么反应,他又解释道:“老爷喜欢画画,只是大老爷没了后也不再画了。”
果然,书架底下随意地堆着画轴,明堂抽了些放在案上展开瞧。有些是山水,他走南闯北这些年也算有点见识,平心而论,顾鸿画得并不算好,反而是画悼念亡母的那副像很传神,顾老妇人眉目慈祥。
明堂展开最后一幅,竟是顾鸿的自画像,只是气质不甚相仿,画中人不苟言笑,眉也更粗些。
明堂笑道:“你家老爷唯独画自己不像。”
小甲凑过来看了眼,张口道:“道长错了,这画的是我们大老爷。”
他帮着明堂把画轴卷好,嘴上说:“听老人说,我们老爷长的,和大老爷年轻时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明堂心下一沉,点了点头走出屋外。
顾府的高墙大院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充满了,明堂站在天井下望着满天星斗,默了片刻,自言自语道:“难怪。”
小甲跟出来,呆呆地问说:“什么?”
明堂笑而不答,摇头道:“今日到此为止吧。”
小甲哦了声,两人原路回去。明堂心里大致有谱,低头沉思,小甲不敢扰他,一路快步。临到后门了,墙角转出来个端着托盘的丫鬟,笑着招呼说:“小甲,夜里凉了,怎么不叫道长喝杯热茶再走。”
明堂被这声音打断了思绪,抬头只见那丫鬟站在月光下,木盘上端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他不由地低头瞟了眼地上,丫鬟的影子正拖在身后。那丫鬟好似瞧见了明堂的小动作,故意也低头扫了眼自己踩着的影子,对明堂咧嘴直笑。
小甲愣头愣脑地端起茶,“还是姐姐周到。”他递给明堂,明堂也不推脱,接过一饮而尽,把茶盏放回丫鬟手上的托盘里。
“道长,再会呀。”
丫鬟款款退场。
小甲望着她的目光里好似有些爱慕,对明堂说:“彩姐儿在我们府上有些年了,做事是大老爷都夸赞的周到,比老人还中用些。”
小甲不多送他,出了顾府明堂归心似箭,快步回了方宅。棠仰果然没睡,打着哈欠坐在门槛上,一见明堂回来,做出满不在乎地样子,嘴上却问说:“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