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文拍拍勒白旺杰的肩,笑着说:“你是个好人,我明白。”
ri喀则一带民风淳朴,即使是素昧平生的人,都会在别人需要帮助时挺身而出,绝不会漠然地袖手旁观。
勒白旺杰忽然苦笑:“可惜,我没救成,那条狗到了宝铃五步远的地方,突然惨叫一声,就地打了个滚儿,然后夹着尾巴哀嚎着退到墙角去。我愣了,远远地看着,满头雾水,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藏地的狗普遍具有藏獒的基因,外表普通,骨子里凶悍,只有在遇到特别可怕的事物时,才会表现得那样。可是,当时那条斜坡上只有宝铃一个人,旁边的门窗都紧闭着。所以,黑狗退避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宝铃身上藏着令它万分惧怕的东西——”
关文插嘴问:“令它万分惧怕的东西?是什么?”
勒白旺杰低声说:“也许是恶灵,也许是别的什么脏东西,也许是鬼魂。”
外面的风突然紧了,门窗玻璃被风鼓动,一起簌簌颤抖着。
关文摊开手,耸耸肩:“可是,她一切正常,你不也都看到了?”
勒白旺杰摇头:“我们只是肉眼凡胎,看到的仅是人的表面,谁能看透她的灵魂?”
关文也摇头:“勒白,你可能是看佛经太多了,脑子钻进去退步出来了。宝铃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朝拜者,不要胡乱猜疑好不好?”
勒白旺杰急了,拉开桌案下的抽屉,拿出一个画夹,啪地一下翻开,扔在关文面前。
关文低头看,画夹里夹着十几张速写草稿,最上面一张,正是仰面躺着的魔女,即《xizang镇魔图》的主角。他注意到,魔女的脖子以下部分都是正常的,但她的头却与正宗的《xizang镇魔图》不同。仔细看看,竟然就是宝铃的样子。
关文吃了一惊,翻翻下面,所有魔女的的头全都是宝铃。也就是说,在勒白旺杰的构思中,已经把宝铃等同于昔ri被吐蕃的“一王二后”成功镇压的魔女。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勒白旺杰一字一顿地说:“她、就、是、魔、女。”
关文后退一步,用力摇头:“别乱说,想什么呢你?”
勒白旺杰吸了吸鼻子,低声重复:“她就是魔女,我有这种感觉,所以才会有这种速写构思。至于这幅唐卡,我耽误了大半年都没画完,就是因为无法将魔女的头部画上去。只要下笔,画得肯定就是宝铃的五官模样。”
关文望着勒白旺杰,脑子里乱纷纷的,仔细梳理了一阵,才说:“勒白,你想得太多、走火入魔了。宝铃是人,跟魔女没有任何关系。”
勒白旺杰低声回答:“我们俩都口说无凭,我已经安排人通过电话了解山上的泉水井情况。如果所有井水都变红,可能就是典籍中说的魔女复活之ri,对于藏地来说,那可就是大灾难了。”
与《xizang镇魔图》有关联的藏地传说是这样:公元七世纪,唐朝文成公主和尼泊尔尺尊公主先后同藏王松赞干布联姻,分别从本国带来释迦牟尼佛像等佛物。文成公主依据中原的《八十种五行算观察法》推敲观察,知道xizang的地形俨若罗刹魔女仰卧,拉萨卧塘湖即女魔的心血,三山乃魔女的心窍和脉络,绕木齐(小昭寺)为龙神所居,鲁浦(药王山东崖下的查拉鲁浦)为黑恶龙栖息地,达瓦泽独干毒树下是鬼魅及非人所居处,东南的一处地势,状如大象上阵等等。于是,尺尊公主依照文成公主的安排,以山羊驼土,填平卧塘湖,在其上建大昭寺,供奉佛像,镇住魔女心骨。经过综合治理,使拉萨具足了八吉祥之相。然后着手在卫藏四茹修建镇魔十二寺,镇住魔女四肢关节,被称为“十二神庙”,此即镇压魔女的“十二不移之钉”。
最早,藏文史籍中虽然不乏藏王松赞干布修建十二镇魔寺的记载,但是没有见过女魔的形象。几年前,xizang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在整理罗布林卡文物时,发现两幅《xizang镇魔图》的唐卡,每一幅的画面高152。4厘米、宽73厘米。图中的魔女**仰卧,右臂上举,手腕下垂;左臂上抬,手腕弯过头顶。其身上有山有水,脉络清晰,全身各处标注着大小寺庙,其中包括传为公元七世纪修建的镇肢、再镇肢等十二镇魔神庙。
眼下,勒白旺杰画的,就是以上《xizang镇魔图》的翻版。
“勒白,我只能这样告诉你,井水变红与宝铃没有任何关系。”关文很坚决地说,“至于你,要将《xizang镇魔图》的唐卡画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事,不要跟别人扯上关系。我们平时是画艺切磋的同行,但这并不表示我会盲从你的观点,对一个无辜的朝拜者妄加猜测。”
他向外走,三名年轻人正鱼贯进来。
“宝铃去参观过的泉水井大概有十五口,现在其中的十二口已经发生异变。寺里还没有新消息传来,但寺外的人都恐慌起来了。”一个年轻人报告。
勒白旺杰跺了跺脚:“关文,你听到了吗?宝铃真的是不知什么来历的妖孽,不赶她走,会出大事的。”
关文不理他,径直出了大画室,回曲松坚的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