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那一刻之后,就只是忙着寻死了。
9)至此故事已经完整。
吉诺还依在他的身边。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以仍旧是一片静悄悄的。教室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刺目的日光she进来,吉诺看见像龙卷风一样一片梭形的尘埃在日光下飞舞,随后它们就都钻进了那个走进来的身体里,再也看不见了。吉诺看到走进来的是她的父亲。
父亲站在门口的地方,面色上的表情愤怒而肃穆。她忽然觉得父亲很高大,完全遮住了she进来的阳光。她从男人的身上离开,坐直身体,错愕地看着父亲。
“你找我算帐好了,放掉我女儿!”吉诺看到爸爸像只子女被擒的豹子一样咆哮着。
吉诺看到她身边的男人的目光早已经像磁石见到铁一样,紧紧地吸附在父亲那张紧绷着的脸上。他缓缓地站起来。
父亲双手握着一根很粗的铁棒,摆出一副随时对抗他的出击的姿势,喉咙里发出一起一伏海cháo似的声音。他已经面对父亲站好,忽然间从身后的腰间抽出一把弹簧刀。腾的一下,他打开了刀,刀子亮着铮铮的白光,宛如一个预示灾难的闪电从黑寂寂的天空划过。男人是背对吉诺站着,吉诺看不到他的脸,但是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颤抖得厉害,几乎是一种低声的抽泣:
“你为什么要推下她?你说!为什么?”他低吼着,双腿在剧烈地颤抖,吉诺觉得身下的地面都振动起来。
吉诺看着男人的背影。她脑子里有大片的空白,她可以抱住男人的腿来解救父亲,她问自己是否要这么做,眼前的这个男子早已失去了彼时的温和,他现在像个点着了的炸弹,吐着滋滋的火芯子。他亮着他的刀,他是要杀死她的父亲。这是否是一场幻觉,这愉快的一天是不是一个骗局?如果男人带她走,是一场私奔还是一场绑架?
她却感到她身体里的力量在阻止她抱住他的腿来解救父亲。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无助地把身体靠在跳马上。这时她的父亲已经开口说话:
“其实你要算帐也不该先找上我。”
“什么意思?”男人已经变得十分激动,他晃了晃手上的刀,颤声问。
“有人指使我那么干的。”她父亲说。男人和吉诺都是一惊。
“谁?”男人大吼道。
“是你的母亲。”父亲说,脸上掠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闭嘴!你在说什么?”男人像是被击中一样,上前走了一步,挥着刀子摇头,他不肯相信。
“你母亲要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来求我这么做的。我起先不肯,不过她愿意那跟我上床作为交换条件,唔,我那个时候刚死了老婆,正是寂寞,嘿嘿,所以我最后经不住她的诱惑,就答应了。不信,你可以问你的母亲是不是这样……”父亲说得一脸坦然,仿佛没有丝毫错误是他的,他是彻头彻尾无辜的。
“不!”男人仰天大吼一声,已经彻底崩溃一般拿着刀子冲着她的父亲就捅过去。她的父亲连忙举起铁棒来抵挡。他们搏斗起来。
吉诺还靠着跳马坐在地上。她忽然变得格外镇静。她已经不再看两个男人的搏斗,只是伸出一只手,哐啷哐啷地敲打着跳马的铁腿,然后她侧着头,把耳朵凑过去,好像里面发出了什么奇妙的声音,如此地引她入胜。两个男人的搏斗好像发生在与她毫不相关的另一个世界。她觉得她在敲打跳马的时候,好像听到了那个死在跳马上的女孩的灵魂在说话。她的灵魂好像一直缠在上面,无法挣脱离开。
那一边的搏斗仍在继续。男人已经占了上风,他的刀疯狂地挥舞着,砍险些伤了吉诺父亲的手臂。她的父亲仓惶地冲出了教室。男人随后举着刀跟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男人沿着这排平房的边向着这间教室走回来。他身上的衣服被撕破了,胸前的皮肤有重重的抓伤痕迹。他的刀上还有鲜红的血流淌下来。而此时屋子里的吉诺正把眼睛微微地闭起来,头侧着,耳朵贴在跳马的一根腿上,认真地倾听。
吉诺听到那女孩跟她说,其实在跳马助跑的时候,能听到呼啸的风声,很大很大,涨满了整个耳朵,让你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于是不会有那些总也放不下的烦忧,你只是跑,像是穿过风去了别的世界一样的疾跑着,然后在腾空的一刻,你就会以为你飞起来了,就好比一只翅膀结结实实的鸟儿那样,离开了地面,你就会感慨,终于离开了,终于自由了,那一瞬间的感觉,是一种完完全全的解脱,很轻很轻,像是一支洁白的羽毛。美妙极了。
真的吗?比什么都美吗?比跟最爱的人在一块儿还美吗?吉诺闪着亮晶晶的眼睛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