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心里突然抖了抖,我皱起眉:“嘉嘉。”
裴嘉言回过头,以为我又要喊他帮我打包午饭:“你想吃什么?”
“……随便。”我被他弄笑了,那点阴云也迅速消散,“弄点你爱吃的就行——真不让我陪你去啊?等五分钟我起来。”
裴嘉言说不用了,他要开门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哥,抽屉那个药还要吃多久?”
我脑子有点混,转不过弯他怎么发现的。那里面有两种药,一个调整激素的一个安眠的,不知道裴嘉言说的哪种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偷偷把说明书都看完了(有个说明书写得像我得了不治之症似的),就回答他:“没多久了。”
“那你别睡不着就偷偷吃多啊。”裴嘉言说完,一闪身出了门。
原来是看到安眠药,我笑骂了句小傻逼,这还能吃多的吗,除非我想死。
有裴嘉言在我怎么可能想死。
四月的第二个周一,回南天结束了,草木生长,聒噪的蝉鸣几乎一夜之间复苏。潮湿空气中多了闷热因子,早晨七点钟,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距离裴嘉言的十八岁还剩五天。
如果知道这是裴嘉言最后一次完完整整地站在我面前,天上下刀子我都要跟他去。
12。
裴嘉言去学校后我睡得一直不太稳,噩梦接连而来,一会儿站在高楼边一会儿被车撞飞,死法千奇百怪并且苦状万分。
没多久我就被吓醒了,全身冒冷汗,拿过手机第一件事就点开解梦问梦到自己死了是什么意思。打字打到一半我的应激反应消失了些,后续的搜索没按下去,点开微信看裴嘉言三个小时前给我发的消息说已经在学校了。
他怕我担心,还配了张照片,教室里不能直接用手机,拍出来角度很刁钻:干净的课桌,一支笔和几张表格摊在最上面,隐约还看见他前桌的校服一角。
我把照片放大也不太能辨认表格上的字,但那个班主任之前一直在帮他打掩护,这次应该不至于骗裴嘉言。
于是那些关于痛苦和磨难的噩梦短暂消退,我调戏了裴嘉言一句“发张自拍来看看”,没等到他的答复便攥着手机又睡过去了。
之后的四个小时是近半年我睡得最好的一段,没有梦,没有裴嘉言,只是黑暗。
睡醒时我还没意识到这也是未来一年中睡得最好的四个小时。
遮光窗帘中间有一条缝,但漏进出租屋的光非常黯淡,我揉了揉眼睛抓过手机看时间,已经将近七点钟了——然后我立刻坐起身。
低血糖带来的眩晕让我视野里黑了几秒钟,手机弹出一堆未读消息,我心里一跳,点开微信却没看见这当中有裴嘉言的回复,我们之间最后一句对话还停留在我问他要自拍,然后他到现在都没反应。
我第一个想法是裴嘉言和我闹脾气,但直觉没这么简单。
余下几条是那些狐朋狗友发的,吆喝今天下班后一起去喝酒,没什么营养,米兰给我打了两个语音电话,我都没接到。
想了想我先发给裴嘉言一个问号,接着告诉米兰刚睡醒。
米兰回得很快:那就好。
裴嘉言还是没回复,我捏着手机坐了会儿,感觉事情逐渐变得复杂了。我有点怀疑是不是他被老妈哄回了家,可也不至于都不给我说一声……老妈不知道他这段时间都住在我这儿,应该没那么生气才对。
这么想着,我挨个戳开未读红点,翻到酒吧同事群时突然发现有个链接。下面以黑鸦为首的几个傻逼正在“哈哈哈”,搞得我以为是搞笑段子。
搞笑就搞笑吧看看也不错,点了两次没点开我就在群里问这是什么。
黑鸦:本地新闻啊小岛,笑死我了,你快看。
我说我打不开。
黑鸦发了段语音,我皱着眉点开忍住头晕穿裤子准备下床。语音听到一半,我一脚踩空,整个人结结实实摔在了地板上。
“……就有个人去接侄儿放学,那个外校,你知道吧,贵族学校嘛,然后看见几个人扯着一小男孩儿往车里塞。旁边没人管,结果那人大概正义感爆棚了哈哈哈哈以为是绑架,冲上去要制止,人家车里直接下来个西装哥说是小孩儿他爹,还给他看了身份证哈哈哈哈哈……他回头一琢磨好像是这样啊,爷俩儿都姓裴——你说谁还在学校门口玩绑架啊,笑死我了……”
操,好痛。
我低头一看,膝盖磕破皮正在流血。
心里完全空了,根本顾不上伤口。
但我好歹感觉得到痛,坐在地板上想撑自己一把,没起得来。闷哼一声,我想从床边捞手机喊这傻逼别笑了,喉咙紧得很,好像掐着嗓子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