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怀舟这些时日天天赶回府,可苦童偏就故意躲着他。用膳时往往提前吃,不等温怀舟,常常早早的躺在床上,缩在被角不管温怀舟,就是现在,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想。这一切的一切就是苦童在做无声的反抗,他是个人,不是温怀舟这种世家子弟的附庸品,更不想让别人来左右自己的人生。
苦童在这件事上坚决不松口,誓死倔到底。
温怀舟咬紧牙根,不知是在和自己置气还是在和苦童置气:“本少爷上回说得很明白,你没有权利选择。”
实话说,温怀舟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许是气晕了,也许是真的在害怕些什么。他唯一知晓的是,仍旧不想让苦童离开自己,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倘若真会有离开的那一天,温怀舟难以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来。
苦童虽无睁眼,脸上却也是面如死灰,他轻轻地叹口气,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最不平静的话:“那三少爷便给苦童来个痛快罢,您这样,于苦童而言,和死了无异。”
“不!想都不要想!别以为你死了就可以摆脱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到最后,倒像是喃喃自语,甚至像是一个荒谬的誓言,可这些在苦童耳里,依旧可笑至极。
苦童平静得好似无波的湖面,安静地躺在温怀舟身下,也不说话,也不反抗,看起来似乎逆来顺受,可……
温怀舟猛地用手撬开他的嘴,依旧发现了一丝破绽。果然,苦童的嘴里淌出许多鲜血,怕是方才准备咬舌自尽……
温怀舟又惊又气:“你就这么讨厌本少爷?连命都不想要了?”
他声音变得轻了,似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苦童这才睁开双眼,满嘴是血,却轻笑着说:“并非是因为三少爷。”
只是苦童认为,当他来到温府之时,似乎就与行尸走肉无异了。
命不是自己的,想死也死不了,每天享受着多方面的折磨,理想遥不可及,却连追求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还要封闭你的思想,真就成了精美牢笼下的金丝雀,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苦童最近时常在想的,他想自己或许很自私,竟然想带着肚子里面的生命一同死去……但他现下竟然有些庆幸,这么好的孩子该要比自己活的更好才对,这种做法还是太唐突了。
那么把他生下了再去见阎王爷罢。
“你以为本少爷稀罕去管你?你死也就算了,还想带着我们温家的子孙一并死去?你想的可真美。”温怀舟正在盛怒之下,说出来的话也冰冷得毫无温度。
苦童坦然地点点头,也露出了抱歉的神色,张开嘴鲜血从嘴角流出:“三少爷所言极是,那我便把孩儿生下再独自去黄泉罢?”
幸好,自己这条命没了也就没了,好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以享受不少的荣华富贵。
也不错。
温怀舟闻言,心痛到无以复加,却仍是咬着牙,逞强地应了声:“是,到时候谁也管不到你了。”
自然,到时候他定是不会真让苦童死去的。
苦童露出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他舒心,也由衷地得到了宽慰,像是看到了什么希望,尽管这个希望将会是终点。
可无论哪般,苦童终究会尝到所谓自由的滋味。
温怀舟看到这个笑,觉得极为刺眼,下意识用袖子擦掉了苦童嘴角的血,手竟也开始发抖了。
究竟是为何,他和苦童会走到这一步?
究竟又是什么阻隔在他们之间?
温怀舟真的不懂。
他不知该如何同苦童说话,或者该如何去解释,或笨拙或简单,他都说不出口了。
他怅惘,可终究回不去了。
苦童虽说咬破了舌头,却像是改头换面一般,变得越发鲜活了。他会和阿昀开玩笑,会好好喝安胎药,更不会排斥了温怀舟,甚至会主动去问候,去关怀。
尽管他的脸上都挂着笑,可温怀舟看了依旧心如刀割。
就像是没有灵魂一般,笑得只是这个皮囊,内里空洞无一物。
温怀舟真的百思不得其解,那苦童为何非要在这种方面倔?他明明说过喜欢过自己的……虽说现在不喜欢了,但他不过是想了个两全集美的法子,这又有何不可?
而苦童却也开始关心肚子里的孩子了。他每日会揉揉那处尚且平坦的肚皮,脸上甚至罩着一层柔光,偶尔还会拿出不知从哪儿找到的《山海经》一字一顿地读,认得字很少,却胜在认真。
温怀舟看到这些的时候,总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他该是高兴的,可心里却止不住地泛酸。似乎这些只是一副与己无关的画,他融不进去,也不敢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