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有想到孙氏这个女人能有这样狠毒的心思,自己不显山、不露水,却将秘药下在了八皇子的身上。
八皇子时常有些头疼脑热,风寒易感,皇帝不免加以怜惜,更多带在身边教养,那秘毒就因此日积月累。
——到先太子薨逝,天子急火攻心,病如山倒,身体里长久积存的毒就顺势汹汹爆发出来。
褚茗喉间又哽又哑,唯恐在闻人觉面前失礼,就住了口没有说下去。
闻人觉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低声道:“阿汜恨上了我。这个孩子,从降生以来,没有一日曾在我身边长大。”
“江竟此人,隐忍懦弱,利字当头,心中只有自己的处境前程,是没有妻儿的。”
“阿亭是自己选了他,阿汜却是因此不得不选了他。”
“是我对不起阿汜。我心里最爱他,却不能去爱他,他恨我,是理所应当的事。”
“好在这个孩子,自己长大了。像个狼崽子,想要的东西,懂得自己伸手来拿了。”
闻人觉低低地喘息了一声,似乎是个笑意。
“争吧,来拿吧。”
“老三也罢,老五也罢,是抢不过这个狼崽子的。”
“那两个孩子,心性和耐性,都差远了,他们耐不住的。”
“朕会留一封空诏书,褚茗,这封遗诏,你要交给阿汜,让他……自己来写。”
“他恨我不要紧,但阿亭毕竟是他的母亲,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才能让阿亭好好地活下去。”
他目光落在窗外,又像是落在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万般罪孽,是我一身啊。”
褚茗听他一句一句地说着话,竟像是交代身后事似的了,不由得悲从中来。
眼泪像是开了闸似的,顾不上什么主子面前不能丧脸的规矩,就扑倒在闻人觉的榻前,道:“陛下吉人天相,那孙氏已经招供使了什么药,殿下派人出去遍访名医,一定会请回神医来的。”
闻人觉笑了笑,道:“朕还没死呢,你这老狗哭什么丧?”
他重新咳了起来,皱着眉从床头的斗柜上抽了张帕子,将溅在掌心的血拭去了。
星星点点的朱红色喷溅在明黄的锦被上。
闻人觉皱了皱眉,低声道:“把被子卷出去烧了吧,屋里一股子腥气,又要让她闻着。”
褚茗拿袖子胡乱抹了脸上的泪,不敢说话,只低着头应了喏,将沾了血迹的锦被团着抱了出去。
北风呜咽着卷过廊下,几片没有来得及扫净的枯叶在琉璃窗前打了个转,又被一只苍白的手拂去了。
闻人亭微微垂着睫,将洗得刺痛的手掩在了袖底,神色宁静地进了屋。闻人觉立在书案小山一样高的奏章边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闻声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