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行伏身头点地,皇帝盛威之下,他心跟着颤抖,身子却是一动不动稳得很。
听到皇帝的话,他高声道:“臣惶恐!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胁迫陛下。臣为官二十余载,一向对朝廷对陛下都是忠心耿耿,用心办差,臣绝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他一字一句,虽声线发抖却说得十分诚恳,皇帝怒容消散几分,倒也能静下来听他往下继续说。
“臣向来只埋头在崇文馆内兢兢业业办差,旁的事臣从不掺和。今日臣求到陛下跟前,实属不知还能有何法子救臣女一命。臣唯二女,长女出嫁多年,不必臣过多操心,唯有这次女,向来想法异于旁的小娘子,令臣头疼。臣不喜,时常教训她。”
皇帝没想到柳桑宁与父亲柳青行的关系竟是这般,还时常被父亲教训,他倒是听的得了趣儿,面上虽依旧板着脸,可却没有打断。
柳青行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不知道皇帝此刻的表情,也不知道皇帝此刻在想什么。但见皇帝没有出声打断也没有呵斥,于是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
他继续道:“桑宁虽然性子顽皮些,在家中也会挨罚,可从小到大她却都没有做过真正逾矩触律之事。她的心中自有一杆称,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虽胆大妄为,却并不是鲁莽无脑之人。”
“自她进了鸿胪寺,成了像胥,臣便对她耳提面命,让她恪守本分。在鸿胪寺中,她也用心办差,从不会怠政。此间她表现如何,想来鸿胪寺卿王大人最为清楚。她运气也好,得过陛下的赏识,长此以往,她只需本本分分做好分内之事,好好替陛下办差,将来自有前途,又何必在这个节骨眼去自毁前程呢?”
柳青行说得字字真心,在他心中他也是这般认为的。柳桑宁虽然不服管教,可她又不是个蠢货,何必去杀使臣?
“况且,她向来孝顺她母亲与姨娘,与她姐姐也一直要好。以她的脾性,就算她对他人有再多的不满,为着家里人,她也绝不会做出此等能将全家都逼上绝路的事来。”柳青行说着又重重磕了个头,“陛下,此事必有蹊跷,还望陛下看在臣兢兢业业办差二十余年的份上,给臣这个恩典,彻查此事!”
说完,他匍匐在地,久久没有起身。
龙椅上的皇帝也陷入沉思。
此事他自然也知晓其中有古怪,可如今证据不足,又有人一口咬死是柳桑宁。况且就连摩罗大师也亲眼见到了柳桑宁进了那宫苑,就算是往下查,又真的能查出什么来吗?
若是查不出来,这案子也还是得结。可那会儿再结案就不如现在容易了。
但皇帝又转念一想,柳桑宁属实也还算得上是个人才,且王砚辞还特意进宫替她求了口谕,将她转移到了鸿胪寺的大牢,不就是想护着她怕她在刑部大牢遇害了吗?
王砚辞如此看重,若此案真就草草结案,将事情都推到柳桑宁头上,难保他心中不会另有他想。
再者,大雍朝臣连杀三个番邦使臣,这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见皇帝沉默着,柳青行心里头反倒是松了些。皇帝愿意思虑此事,那便还算是有转机。
皇帝瞥向底下跪着的柳青行,又瞥了眼被他放置一旁的官帽。
他沉吟片刻,说道:“不是朕不愿意给柳大人一个恩典,只是这事干系极大,朕……”
皇帝话还没说完,外头便有人匆匆来报:“陛下,有人敲了京兆府的鸣冤鼓!”
皇帝一愣,随即瞪眼:“什么?敲了鸣冤鼓?何人所敲,所为何事?”
来人禀报:“回陛下,乃……乃四品编撰柳青行柳大人的家眷所敲。”
“什、什么?”柳青行当场愣住,小声低喃了一句。
来人继续道:“柳夫人携女儿柳含章与柳大人妾室崔氏,一起敲了鸣冤鼓,跪在京兆府门口,愿受炭火之刑,只求京兆府能替柳桑宁柳大人查明真相,洗刷冤屈。如今……如今已闹得沸沸扬扬,长安城百姓几乎人尽皆知了!”
皇帝脸色顿时白转红红转青青转黑的,瞧着周身气压已经低到谷底。
他连说了三个“好”,听得柳青行两股战战,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这条老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心里头却忍不住想,他妻子向来温顺贤良,女儿乖巧懂事,妾室胆小听话,怎么就能豁出命去干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