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怎么个小心法?他们还能飞起来打我们不成?见势不对,溜之大吉不会啊?&rdo;邹远忍不住开始埋怨他的哥哥。
陈忆安沉默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却没有把邹平的话传递下去。终于,他一扬手:&ldo;动手!&rdo;
一瞬间,无数巨石在山坡上滚落,河谷中发出隆隆的巨响,仿佛有千万头巨兽同时咆哮,烟尘弥漫,惨呼声不绝于耳。黑色的浪潮被硬生生阻断,混乱四起,随着更多的巨石不断滚落,不知多少活人和马匹被一并碾成了肉泥,河谷中血腥弥漫,到处是四肢不全的尸体,直似修罗地狱。这般景象就算看在平夷军的眼里,也不免一阵悚然心惊。
一刻钟后,所有的巨石终于都丢完了,河谷的土地被鲜血染得通红,地上躺着不少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人正不断惨呼低吟。剩下的黑骑乍逢变故,大多僵在原地举目四顾,一时不敢乱动。
&ldo;老大,让剩下的人上吧,冲进去杀他一家伙。&rdo;邹远急不可耐地道。
谁知邹平却道:&ldo;突袭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何必再进去徒增伤亡,不如我们先撤兵,待下次有机会再……&rdo;
&ldo;老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孬种!&rdo;邹远浑身不痛快,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ldo;咱们爹死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这辈子就杀九夷人,杀一个不亏,杀两个算赚,眼下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九夷人已经成了没头的苍蝇,进去大杀一通,肯定不亏,你怎么这时候打退堂鼓了呢!&rdo;
邹平陷入了沉默,只是一个字都不说。
&ldo;你们在上面掩护,我带人进去。&rdo;陈忆安语气平静地道。
&ldo;老大,我和你一起去!&rdo;邹远大声道,&ldo;我哥那个胆小鬼,让他掩护好了,咱不理他。&rdo;
邹平沉默不语,只是从背后的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无言地对准了下面的战场。陈忆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邹远,转身去了。邹远一跺脚,也无话可说,拔出佩刀兴致高昂地跟在陈忆安后面,直似要杀个一百黑骑解气。
他们领着五百人冲进谷口,直朝着九夷军杀去。黑骑原本还在原地彷徨,见南泽人的队伍过来,也仍旧呆呆地停留在原地,直到双方相聚十余丈,他们这才有所动作,却不是进攻,而是掉头就走,一改平日一往无前的锐气,仿佛突然变得胆小怕事了一般。
邹远见状,只道:&ldo;这帮孙子!&rdo;打马就要上前。陈忆安忽然&ldo;唰&rdo;的一声拔出佩刀,横在他身前:&ldo;别动。&rdo;
&ldo;老大?&rdo;
&ldo;看看你的脚下。&rdo;陈忆安道。
&ldo;脚下?什么东西?&rdo;
&ldo;尸体。&rdo;陈忆安咬了咬嘴唇,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悲恸,带着微微的颤抖,&ldo;他们根本不是黑骑。&rdo;
邹远大惊,忙将目光移到那些尸体的脸上,他的神色变了数变,最终一翻身跳下马来,顾不得许多,将那些人蒙在脸上的布料通通掀开,甚至顾不得肮脏,用袖子一个个擦去他们脸上的血污。最终他遍身染血,神色直似癫狂,扑通一声跪倒在染满鲜血的黄土上,放声大哭。
&ldo;苍天啊‐‐!这都是我们南泽的百姓啊!&rdo;
陈忆安紧咬牙关,泪水也不禁从脸上滑了下来,但他握刀的手却始终不曾颤抖。
黑骑劫掠戈壁上的村庄,带走了辎重,其中亦少了许多百姓,但人人都以为他们已被无情地屠戮,却没想到怀英故技重施,用百姓布下了最血腥最无情的一局。大漠上就算普通百姓也人人会骑马,因此让他们伪装成骑兵不算什么难事,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他们的马术不似黑骑那般精湛。这点邹平看出来了,他却没有放在心上。
他这个主将,已经犯下了最致命的错误。南泽的军心一溃千里,不少人伏地大哭,哀声不绝于耳,已无人能提刀再战。
但他还没有倒下,他骑着马,握着刀,灵魂却仿佛已经被抽干。他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之所以还站着,只为了确认一个真相。唯一的真相。
&ldo;‐‐真的是你?&rdo;
第15章反目
话音甫落,黑骑阵中缓缓地走出了一个人。
他原本在阵后,但当他策马上前,黑骑便如潮水般为他让出了一条路。他微微昂着头,眼尾稍稍弯起,唇角挂着一丝笑意,身上的衣衫很干净,是今早刚刚换上的,甚至是陈忆安亲手给他穿上的。他的背后负着一把崭新的琴,彩色的流苏垂落,在风中轻轻拂动。
一如他最熟悉的模样,伏伶的样子从来就没有变过,脸上的表情和陈忆安每次回到一间酒肆同他相会时一模一样,一尘不染的面庞混杂着些微的欣喜,仿佛正要给他弹一首新作的曲子,仿佛他们此刻是在一间酒肆的门口,而不是在血流漂杵的战场。
陈忆安望着眼前这个人,如同被整个浸入了冰水里,只感到无尽的恐惧。
&ldo;真的是你。&rdo;他确认似的喃喃着重复了一遍。
伏伶看着他,笑了一笑,然后用一种奇异的声调说了一句话。陈忆安听懂了那句话的意思,他是在用九夷的语言下令。
&ldo;诸勇士听我号令,奉王族之命,杀光你们的敌人,生擒他们的将领,用你们的利刃,带给他们死亡。&rdo;
&ldo;死亡!&rdo;
无数黑骑重复了一遍这个饱含血腥意味的词语,随即他们一扯马缰,乌骝马纷纷嘶鸣着扬起了前蹄,地面仿佛一面巨大的鼓被敲打出震撼人心的巨响,真正的黑骑即将发起冲锋,林立的刀兵在日光下泛着惨白的色泽,他们即将汇聚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践踏着南泽人的尸体,将这支军心涣散的残军无情地吞噬。
而在他们面前,黑骑的首领衣不沾尘,面带笑意,正预备旁观一场精心策划的死亡盛宴。
黑骑动了。陈忆安也动了。他狂吼一声,用刀鞘重重地击在马臀上,骏马一声长嘶,迈开四蹄如离弦之箭一般朝着对面阵中的主将直奔而去。
伏伶笑了一笑,显然不欲让他得逞,策马往后退去,如潮水般的黑骑在他身前围拢,筑成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陈忆安拔出刀,雪白的利刃划出完美的弧线,斩入一名黑骑的胸口,竟硬生生将其斩成两截。鲜血溅在他脸上,他抬手拭去,双眼已成一片血红。
正在这时,数枚箭矢破空而来,径直钉入围在陈忆安周围的黑骑胸口,将他们带得跌下马去。邹平张弓搭箭,数矢连发,每一箭都带走一条人命,箭技可说神乎其神。在他的掩护之下,陈忆安终于渐渐接近了人群中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他已杀得几乎发了狂,人命不再是什么值得敬畏之物,而是他手下的糙芥,他眼也不眨地斩下一名黑骑的头颅,眼中的杀气令剩下的敌人望而却步。
&ldo;不要拦他了。&rdo;
伏伶忽然下令,站在原地没有再退,目光始终停留在陈忆安的身上。陈忆安趋近到离他三尺之地,猛地在马背上一蹬,下一瞬间,他手中的刀已经架在了伏伶的脖子上,浑身血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