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两个人也随着自行车摔在马路上。也许那两个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辆运零食品的大货车就从他们身上(还有那辆车)开了过去,从旁边的人行路那,人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夏科的脖子被车轮捏碎了,背部裂开了一大块,而下半身完全畸形了。他的休闲裤上沾满了黑色的油渍,像混合染料一样不断扩散开来,不过这一次即使是他母亲也不会帮他洗了。小文的头被撞烂了,或许是他刚刚把头抬起来而撞在车上,他的左脚被有一米高的车轮压成馅饼,他的右手上还紧紧握着那瓶不成样子的黑沫茶,瓶子里的饮料已经流得差不多了,瓶身上的包装还亮丽,但那上面的一点一点黑色的油垢让人恶心。
那辆货车抖了一抖,向左斜了几十米后停了下来,把鲜红色的血染在了夏季的日光之下,也把他们两个损坏的身体暴露给这里的所有能看得见的地方。
莹雪站在那儿,手扶着蓝蓝,记住了这一切。
莹雪走到了列车包厢处,知道那个小男孩在这地方。合成塑料的拉门在她眼前排了一整行,上面除了号码其他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她不用一扇扇拉开找,就像我们不用拿着地图找回家的路一样,她的视野能告诉她那个小男孩在哪里。
她边走边想起了刚才的那声尖叫,不清楚是谁的,是夏科、小文、蓝蓝?还是那个孩子?
每一个包厢的对面都安了一扇窗户。莹雪边缓慢地走,边扫视着窗外。她知道那个男孩走过时也这么看着窗户的,也许人不能两次跨进同一条河流,但她能找到那孩子留下的一丝丝讯息。外面是平静安详的景色,它一定吸引了许多疲劳的人吧。
你觉得他怎么好好地会摔下来?蓝蓝事后问她。但她没说什么,蓝蓝就接着说,我几天都吃不下饭,你知道,一吃我就想吐。那是因为你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的同学在你面前死掉,莹雪想这么说,但她想到自己也是第一次,因此还是一言不发。
为什么我老是觉得自己看见过那些场面?看见夏科倒在地上时双眼是闭着的,看见小文还抓着瓶子,似乎想再喝一口?为什么我认为那个男孩对我来说十分熟悉?为什么我在担心他?是在梦中出现的吗?
她想着想着就闭上眼睛,当她眼睛闭上时一股微小的酸痛,微热的刺痛让她再次张开,好像她的眼睛已有一整天没合上了而不是刚刚休息好的。她再一次轻轻闭上,直到疼痛消失,就这样重复了几次,她停了下来。
是这吗?
她看着门上的号数:707。
接着,周围的一切(包括列车运行声)静止了下来,就像按下了老牌收音机的暂停键一样。她能知道在她的视野内没有任何陌生人,她可以知道她想知道的任何事,想听到的任何声音。在707间的外面,站着这样的一个女孩,她头上带着浅蓝色的发夹,头发垂在了肩上,手放在了拉门上,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梦游。
手把门拉了一下,门自然而然地滑开了,但滑到一半就卡住了。现在她能看到那个男孩了,那个她想找到的担心了很久的微微喘气的男孩。
他侧躺在地上,脸正对着莹雪站的地方,腰下的一半与上半部分隔了一大段,中间有一大滩血迹。他的脸像石膏像一样,苍白而毫无表情,但他依然在喘气,这声音莹雪听得很清楚,并不比正常讲话的声音小到哪里去。他的双眼睁开着,而且让人感到是使劲睁开的,其中那黑色的部分还在白色的地带游动。地上的血是暗红的,似乎是极度缺氧后流出来的,还在不断地向四周溢出,墙上的几条血线像未干的油漆一样无规则的滑下来。
这里除了这个小男孩的尸体,什么人都没有,什么东西也没有。
莹雪等到男孩的喘息声消失了才把门重新拉上,然后转了身看着窗外,想起了许多许多。随后她回去了。
她明白了一切,她的平静把她唤醒了。或许她过去一直是一个半睡半醒的女孩,但现在不是了,她想着,重新闭上了疲劳的双眼。
直到一声汽笛般的尖叫划破了列车的一切。
她睁开眼。
是那个寡妇的叫声。
第3卷
1
傍晚,夕阳已落入地平线的怀抱,我靠着电线杆,望着河水,等着艾波。平常这个时候我是在家里守着电视的,只不过今早多了一个邀请我参加一个个人聚会的电话,让我在这余热未消的时刻出门。来电话的是一位我交往不深的朋友(仅仅聊过几次,相互间印象还不错),他说他办这个聚会的目的是度过这个城市生活的最后一个星期,希望和他在这里的朋友道个别。
我说我会去。
聚会时间是晚上六点。
艾波从我的左边出现,它摆了摆尾巴,等着我把手中的两个小面包丢给它。
&ldo;今天我们去参加一个聚会吧。&rdo;我说,就朝我的朋友王立飞的宿舍走去。艾波像往常一样伴着我走。
王立飞的宿舍是在一座公寓的一楼,房间是向住在那里的一户人家租的。那栋楼临近处是一个早已废弃的工厂,里面堆积着锈迹斑斑的铜板和严重氧化的塑料管。此时公寓外过早地亮起了几盏路灯,在闷热的空气的滞留下,仿佛在争先恐后地招引蚊子。
这次参与可能是一个难熬的过程。沙发上坐着几个我不认识的人在谈天,那个我唯一认识的人在一旁忙碌着,进进出出。我得承认,我不是那种能在初次见面时说太多话的人,因此,我只简单地说几句话,花更多的时间注意着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