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英走后,楚蝉接下来的一整天都坐立难安,先是跑到剑阁去听他讲课,两个时辰的课上完后,眼巴巴地看着他,谁知他又被掌门叫走。于是她跑去师尊大人房间,希望他一回来就能见到他。
他的房间摆设极为素雅,亦是一桌一椅一床的标准配置,书架旁边有一个剑架,置有五六把古剑。床榻较宽,但上面除了一张竹席外空空如也,整洁得仿佛根本没有人在住。
书架上藏书很是丰富,她从里面翻出一本《水经注》,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当紫英傍晚时分返回的时候,见她读得正酣,也未打断。直到她惊觉师尊已返回时,他已不知等了多久。
“我可以借回去看吗?”紫英自然是同意。
还书的时候还可以来他的房间!楚蝉在心里傻乐。
紫英在床榻上摆放矮桌,不欲让楚蝉糟蹋他的灵茶而亲手沏了茶。分别在床榻上跪坐下来,于袅袅茶香中,他讲起几百年前发生在琼华的往事,与几名故友结伴冒险,那些热血澎湃的往事。
“……为师有一个旧日故友,你与她性格很像。”
楚蝉犹自沉浸在惊诧中,原来师尊真的是慕容紫英!那个仙剑四代的重要角色,男主云天河的小师叔,爱剑若痴,剑术高绝,人品出众,嫉恶如仇而外冷内热,得自琼华执剑长老宗炼的真传,于炼剑铸剑造诣极高,琼华派不世出的天才,慕容紫英!
听闻师尊此言,楚蝉“咦”了一下:“真的很像吗?”
紫英看着她那双灵动的双眸,初见时这孩子令他恍然想到菱纱,两人一般无二的没大没小、没心没肺。菱纱一直叫他“小紫英”,而这姑娘想起来便称他“师尊”,一忘形就原形毕露,撒着娇叫“师父”。而那份执着与“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概,又使他想起云天河。
他久久未作答,楚蝉又道:“师尊与那故人很久未见了吗?”
对于楚蝉来说,那番自己与某人相似的言论可谓不好不坏。若是被当成他人替代品,自然很伤她自尊,但他眸中浮现怀念感伤之色,显然并未有此意,或者说反倒是一种赞扬了。
紫英敛目缓缓道:“……那故人与我有百年之约,上次拜见已是九十余年前的事情了。”
楚蝉点点头,她没玩过仙四,只是对情节略有所闻的程度,除了慕容紫英因为实在太出名,对于其他三个主角的名字她的了解只到知晓名字的程度,师尊提到的故友是谁,她猜不出来。
紫英背过身,走到窗旁,望向略有所缺的明月,讲起了琼华的旧事。
琼华是四百余年前昆仑最强的门派之一。因昆仑山巅,有通向仙界的通道,沐浴其光便可洗经易髓,肉身飞仙,某代琼华掌门道胤真人为不世出的天才,发明了用雌雄双剑网罗灵气,使得琼华整体飞升之法。经由后代掌门太清真人的发扬光大,琼华派上下一心想着飞升,选出两名男女弟子分别为雌雄双剑的宿主。
第一代宿主中的女子便是云天青的妻子,亦是天河的母亲。因其母叛逃,琼华飞升的计划失败了,延至十九年后。而第二代宿主韩菱纱,又是天河的爱人,与紫英为同伴。
琼华的飞升却是建立在妖瞑界的牺牲之上。由于琼华弟子于妖界滥杀无辜,当时为琼华资深弟子的紫英想要阻止他们的疯狂举动,最后在琼华飞升在即时,天界仙人九天玄女以琼华上下倒行逆施、违背天道为由,毁灭了整个琼华派。
听着紫英淡然舒缓的叙述,楚蝉心中却不是滋味,他心底当真如此平静?他是最为坚贞的人,当发现自己的门派所作所为与自己的信念相冲突时,会是何等的纠结呢?毅然决定站在门派的对立面,以区区几人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可最后当琼华毁灭时,他又是什么心情呢?
“师父,让您耿耿于怀以至于成为升仙的阻碍,这份无法斩断的执念是什么呢?”
紫英的呼吸微不可查的一滞,竟是出口便直刺中红心。
又听那孩子说:“是琼华弟子的倒行逆施?可他们都被贬到东海之渊千年,已经足够他们反省和赎罪了。不是这个,那是因为您所言友人的死么?”
“……并非如此。”紫英摇头说:“有人求仁得仁;亦有人求而不得,却甘之如饴;有人天赋高绝,本可升仙,却最终不愿违背本心,只做了一个剑仙,已入轮回。他们皆是各得其所,我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楚蝉别的不是很清楚,却能明白已入轮回那位是云天青。世事变迁,斯人已去,唯有自己独自一人,这正是仙凡有别……望着紫英那淡然的面容,她突然觉得一阵难过。
“师尊,您会觉得长生路上太过孤寂吗?”楚蝉这么说着,却已料到他会怎么回答,必然是一大篇长篇大论,说成仙要如何修心修道波澜不惊,所谓“太长忘情”之说,便有些烦躁,径自问道:“师尊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执念出在什么地方吗?”
她看到师尊大人的手微微一动,五指曲起,似是想要握成拳。
摇了摇头,楚蝉道:“师父,您是不是……舍不得琼华?”
紫英背过去的脸上,修长的凤眸陡然睁大。
那满山遍野的白色琼花,山巅的铸剑台,山谷的思过崖,和在花丛中嬉笑追逐的身影,“师姐,糖!”那是身穿蓝白琼华道服的一个小小孩童,恍然间紫英仿佛看到了年幼时的自己。
“师父,您觉得不觉得那什么上仙太霸道了啊?琼华的毁灭,似是十分令人可惜可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