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早在尸首要抬到厅上前,就先让白茯苓回避到花厅去了,所以也不在意杨珩的卫士验尸的种种不雅行为。
杨珩派出的卫士显然是行家里手,干净利落地将所有验尸搜证的工序完成,起身有条不紊地报告道:“此人大约三十岁左右,身上除了弓箭、箭筒外,未带任何杂物,包括碎银铜钱。所穿衣物是普通农家土布,七成新。全身上下只有细小疤痕十一处,皆不明显,无其他特殊特征。手上有长期练箭留下的老茧,双臂骨节粗大。身上所带的铁胎弓及长箭均为特制,弓至少已经使用五年以上,箭头涂有‘三步追魂’剧毒,口中所含的毒药就症状而言应该也是这种毒物。前后两箭的形制及质料均为同批材料所制。”
杨珩听了,问陆英道:“将军有何看法?”
“听来多半是江湖中的杀手组织派出的人,‘三步追魂’这种毒药虽然厉害,却并不是什么独门奇毒,要查来源十分困难,这个刺客除了弓箭基本上不留半点端倪,即使是弓箭也是旧物,要追查来历颇为困难,如此严密的准备不是普通杀手能办到的。看情况应该还有同党在附近潜伏,最近殿下最好避免轻易外出,这官衙中的人下官会再梳理一次,另外加派人手防卫。”陆英面沉如水,发生这样的事,换了谁都高兴不起来。
杨珩点点头:“如此就辛苦陆将军了。”
大厅很快被打理干净,白茯苓到厅上告辞,陆英也不避杨珩,对她交待再三,又加派了人护送这才放她离开,由始至终,杨珩只是微笑着旁观他们兄妹互动。
白茯苓回到山上,照例先到父母处报平安,白丑夫妇与大管家白参都坐在厅上,神情凝重。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大事么?”白茯苓跑到父亲身边抱着他的手臂问道。
能让自家三个大人都这么沉重的事情,恐怕不是太多。
白丑与木佩兰一见女儿,眉头顿时松开了一些,白丑拍拍女儿的肩头,笑道:“没什么事,不过与你参叔说起旧事,有些感慨罢了。”
“什么旧事?我出生之前的事?”白茯苓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
白丑却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只是转过话题道:“那六殿下一来,北关城怕也不太平了,刺客没抓干净之前,你就别下山了。”
她不出门怎么买人啊?白茯苓嘴巴一扁就想抗议,木佩兰劝道:“苓儿听话,莫让爹娘担心。你要有个万一……爹娘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说着说着竟摆出一副要哭的模样。
又来这一套!也不嫌夸张啊!白茯苓头痛了,娘亲这个样子,明摆着是哀兵之计,不过她又不能真的惹她哭,只好无奈点头答应下来。
看他们忽然反应这么大,恐怕是另有缘故的,白茯苓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下首的大管家白参,决定回头去套套他的话。
送走了女儿,木佩兰站在门边长叹了一声道:“没想到我们已经来到这种边陲蛮荒之地,竟还会遇上那些人……”
白丑强笑了笑道:“苓儿不是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嘿!真不知道那丫头哪里来的这么许多怪话。”
木佩兰听他提起女儿,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也罢,我们只要看好苓儿就是了,其他的,随他们去吧。”
两夫妇相视而笑,忽然木佩兰想起了什么,轻轻哼了一声道:“崔家那个女人竟然敢对苓儿那般说话,我的女儿低贱?!她算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小小正三品兵部右侍郎的女儿、四品的诰命而已……”
白丑心中也有气,不过还是安慰道:“算了,那种没见识的女人理她做什么?崔家也就只能教出这样的女儿了。她哪里是苓儿的敌手啊,今日在北悦楼丢了那么大的脸,陆英回去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看。她再这么闹下去,吃亏的也只是她罢了。”
木佩兰想起探子回来禀报的北悦楼发生的事情经过,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她的女儿嘴巴也够狠的,陆英也是一味偏帮,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为人父母的替她出气。
白氏夫妇谈笑几句,一扭头却见白参正呆呆看着面前的茶杯出神,白丑奇怪道:“怎么了?”
白参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我在想,当年若非老爷夫人与小姐坚持要我们全数退隐江湖,隐姓埋名,可能我早就如今日那刺客一般了……”
无名无姓、无声无息地服毒自尽,横死街头,过后草席一卷,荒郊乱坟堆就是最终的归宿,没有人惦记也没有人流泪,就这样轻轻松松被彻底抹杀掉……甚至从来不知道生而为人该有的乐趣,生命由始至终有的只是血腥、杀戮与寂寞。
白参想起这些,不由得深深庆幸起来,白丑与木佩兰明白他的意思,若非女儿坚持,她们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开始几年真的十分不惯,以往快意江湖,杀伐果断何等痛快,退隐之后却要整日与奸商小吏虚与委蛇,斤斤计较,每日琐事不断,戒杀戒嗔,努力做个普通商人……至少表面上是个普通商人。
只是后来却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繁琐但充满了趣味,尤其几年后生意上了轨道,他们两夫妻与当初一些老兄弟们都过上了富足安逸的生活,不少成家立室生儿育女,便越发觉得当初的选择实在是对极了。
这晚,白茯苓还没有想好怎样避开爹娘的耳目去找白参,白参就先自动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