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国民党只有半年,北面的红军又打来了,红旗又插起来,这一次苏维埃抬头,百姓特别快活。正当芒种节,土豪的田地都插好了秧,农民照着过去苏维埃政府分的田耕种,大家都觉得那年可以吃餐白米饭。可是,过了两个多月,快要秋收了,白军又来了,两个多月费的力气,又白白送给了土豪。此后红军虽然来过几次,只写几个或改几个标语就走了。&rdo;
&ldo;这一带的土豪走了吗?&rdo;
&ldo;没全走。&rdo;老头说,&ldo;有些去南昌没有回来,有的在碉堡里面。还有一些小土豪红白都不走,也不住碉堡。红军来了照苏维埃的办法,白军来了照国民党的办法。&rdo;
&ldo;红军家属受欺负吗?&rdo;
&ldo;怎么不受欺负?抽捐派款按人头算,每个还要罚款五到十块大洋,交不出钱就抓人顶钱。&rdo;一位青年大声说,&ldo;我们这有两个当红军的,他们以前欠了土豪的钱,后来一定要他们家里还,但无田无土,拿什么来还?土豪就到县里去告状,衙门里出了批,把他们的老婆顶钱还。&rdo;
红军战士气愤地说:&ldo;老婆也被人抢了!&rdo;
老汉垂着头,无神的眼睛眨了两下,慢慢说&ldo;我们这里最伤心的有两件事,一件是退田。当着分了田的时候,大家得到一块地,好象从天上掉下来金子一样,下力耕种,哪晓得快要下喉了,又从口里吐出来。还有一件事是自由恋爱的婚姻也被拆散,害了多少人……&rdo;
旁边的青年农民接着说:&ldo;他老人家有个外甥女,从小就订婚。革命后,和一个姓李的自由,去年夏天国民党县政府叫他和李家离婚,去和革命前许过的朱家后生结婚。朱家后生,也和别的女子自由了的,照县的公事办,那个女子也应该和朱家后生离婚,另和以前许过的男子结婚。可是那个男子,也和另一个女子自由,这样一个连一个,从他老人家外甥女离婚起,共有四对半夫妇离婚。他的外甥女,以前名声很好,从这件事出来以后,有些人就给她起了一个诨名,叫女冤家,其实她也很可怜呀……&rdo;
陈廉皱着眉头说:&ldo;他们都不会是愿意的。&rdo;
&ldo;谁愿意,不过是衙门里的公事,没有价钱讲,不然就要叫你&lso;脑袋吃草&rso;,顶少也会叫你进笼子。&rdo;
&ldo;呵!&rdo;陈廉感慨而十分愤慨地说:&ldo;现在你的外甥女呢?&rdo;
&ldo;嗨!&rdo;老头皱着眉头,又羞又愤,似乎不愿意再说,但却不能不说,&ldo;她第二次结婚又生孩子了,她现在是做一家的老婆和两家的母亲。她想大孩子,却不容易见面;她也喜欢大孩子的父亲,却没有办法,回娘家一次就哭一次,直到第二个孩子出世,才揩干眼泪。&rdo;
&ldo;咦!&rdo;陈廉和他的战友,都愤恨而鄙视地说:&ldo;国民党!国民党真他妈坏!&rdo;
&ldo;是,同志!&rdo;老人亲切地叫着红军,&ldo;国民党把千千万万人的终身大事,随随便便改了‐‐好象他们改标语一样,要涂就涂,要画就画,哪里替别人想一下……&rdo;
几个衣服褴褛的乞丐,又到红军面前讨吃的。陈廉自言自语地说:&ldo;讨口的人多了!&rdo;
&ldo;是,&rdo;老汉说,&ldo;多。&rdo;
青年农民接着说:
&ldo;我们这里现在有三多。第一是叫化子多;第二是病多;第三是鸦片烟多‐‐你们看到田里种的烟苗吗?&rdo;
&ldo;看到了,一路都是。&rdo;
&ldo;苏维埃时代没有吧?&rdo;
&ldo;没有!一点也没有。&rdo;
老汉忽然笑起来说:&ldo;苏维埃时代也有三多,不过不是这个三多罢了。&rdo;
&ldo;哪三多?&rdo;
&ldo;哪三多!第一是粮食多,第二是猪牛多,第三是游击队多。你想想有了这三多,哪里还有那三多。&rdo;
&ldo;对,对。苏维埃时代没有那三多,鸦片烟是绝了种的。&rdo;
&ldo;那为什么又种起来了?种烟合算吗?&rdo;
&ldo;不合算。&rdo;
&ldo;不合算?不是烟价高得很吗?&rdo;
&ldo;价钱是高,但不归种烟的人得。国民党只要百姓种鸦片烟,却不准百姓自己卖。到收烟的时候,由他定价收买,定价只能抵上肥料和人工钱。所以很不合算。&rdo;
&ldo;不种不行吗?&rdo;
&ldo;不行。&rdo;老汉左手张开五指,左右摆了几下说,&ldo;你不种烟,他也要抽捐,照理来说,不种烟也不应该有捐了,不过他不叫烟捐而叫另一种捐名,同志,你们猪猪是叫什么?&rdo;
红军猜了一下,没有猜着,老汉苦笑着说:&ldo;叫懒捐。&rdo;
&ldo;懒捐?我种别的庄稼,难道也叫懒吗?&rdo;
&ldo;同志,那不能由你说。他说你懒种鸦片,所以给懒捐,看你种不种。&rdo;
&ldo;呀!太可恶了!太可恶了!真是刮(国)民党!蒋该(介)死(石)!&rdo;
老汉眉头一皱,好象很不忍说下去似的,稍停一下,也开口了:
&ldo;我们这地方,本来山多田少,百姓好多没有田地,有点田的又要种鸦片烟,所以很多人没饭吃,没力气的,只好讨口。&lso;肚空必多病&rso;,没有饭吃的人,还管得上病?我们这里病特别多,还有一个原因,是国民党进攻的时侯,见人就杀,见了猪牛鸡鸭也杀,他们把皮一剥,五脏六腑,头和脚都丢了,苏区到处是骨头肉浆,差不多有两个月,这一带到处都是臭的,后来发大瘟疫,不知道病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一直到现在,病的还是很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