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旭东入职那一年的秋天,华变电能开始做股份制改造。宋旭东全程参与,两年多时间,他已经是华变电能上市筹备组的骨干。前面边做边学,现在该做的工作做完了,上市却卡住了。
“股票黑市闹得风风雨雨,每个城市的ipo都非常谨慎。”
“我刚接到电话,成都的红庙子黑市明天就不让继续交易了。”
上海这一批股份制改造公司,说实话各有背景,但从公司实力来看,大都半斤八两,没有谁特别出色。有传言说,股份制改造和股市,政府都是试一试的态度。深圳在试,探出点路来,上海接着试。国家不敢把上海放在排头,因为上海试错成本太高。所以一开始都是些小型的国有企业、集体企业。当然,要不是这样,华变电能这种小摊摊也没有什么机会。但到上市环节,到底名额给谁,给多少额度,这背后的运作就多了。
发行内部股的时候,宋旭东少不了一通游说。眼看上市无望,一些同事找到宋旭东,委婉地请求把股票转给他。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计划,手头紧张这种借口,张口就来。
宋旭东一开始没在意,只当帮忙,某种程度上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扛这个担子。结果这个口子一开,宋旭东的办公室开始排队。连公司一些领导都涎着脸排在队伍后面。
“华变电能上市是没什么希望了。”这种传言在公司内部不胫而走。最近又开始传政府要整治股票黑市,华变电能的股票在黑市上本来可以卖到两块多,现在没人敢接了。
宋旭东已跟做公务员的发小喻婕结了婚,女儿宋佳佳也一岁多了。工作不到三年,他又能攒什么钱呢?他只好跑回家跟父母拿钱。“他们在原始股上赚的钱,他们这些年攒的钱,都跑我这里来了。”
宋旭东憋着劲,他要证明给那帮对自己公司毫无信心、毫无责任感的人看。他也别无选择,一家人的身家都押在华变电能了。
“拼规范化运作,我们谁也不怵。硬性要求的条件,我们都达标。但三番五次审批,我们就是拿不到额度。”宋旭东情绪激动,“妈的!市体改委、国家体改委,我腿都跑断了。也难怪迟迟排不上号,真他妈走到哪里前面都有人排着队。”
宋旭东为人处世都充满书卷气,很难听到他讲脏话。他真的憋坏了。但可能恰恰是他的书卷气,耽误了华变电能的上市进程。至少严浩是这个判断。给梁万羽打电话前,宋旭东才在饭局上被严浩酸了一顿。
“就你那么两手空空地去,就想把批文搞到手。你没听说人家跑这些单位,手里都拎着鼓鼓的公文包?”严浩直白地反问宋旭东。严浩已经是《浦江日报》经济版的得力记者。关于股份制改造和ipo,上至国家政策下至江湖传言,他都知道不少。
“该有的程序我一步步走完,该有的文件我一件不落。”
“你这不还差最后的文件吗?”
“什么文件?”
“你跑来跑去为啥?最后的批文啊!”严浩讥讽道,“你搞股份制改造都几年了,怎么还一副愣头青的模样?”
“我都开始长白头发了,还愣头青。”
“那是因为你把问题想复杂了。人家为什么拎着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因为里面有货啊!”
“靠!”宋旭东恍然大悟,“我们为了规范化管理和上规模,这些年一直在投入,哪有什么钱啊?”
“钱没有,你票也没有?”
“票都卖出去了啊!”
“卖出去了你不知道印啊?印钞机费纸?有个东西叫增发你没听过?国家鼓励企业参与证券市场,你就不能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多想想办法?再说了,你一个公开募集的股份制公司,最不缺的就是股票。你知道人家怎么玩儿吗?也不叫送,是卖。股票递出去,最后股本金回来就行了。”
“口口声声规范化管理,这算哪门子规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