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6日10:00-10:15
“啪”的一声脆响,一阵香烟的烟雾在车内缭绕,何晨钟把李暮鼓递来的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目光涣散着,仿佛自己已经穿越时空,回到那个不堪回首的午后,置身那连做梦都在回避的点将台。
“我当时忽然发现,汤姆在回头的时候,根本没有转身,他没有转身却将头完全转向了我们,那不是回头,那是被人拗断了脖子,而动手的不可能是别人,就是那个年轻警察,那个我们眼中的菜鸟。
“还没来得及出声示警,我便清晰的看到面前的一个集团精英头上爆出一团血雾,充斥耳中的是两声脆响,七七手枪的脆响,随着脆响我看到汤姆的身体软软的瘫倒在地,那年轻警察手中拿着刚刚还被汤姆控制着的七七手枪,手枪喷吐着火舌,又是两声,又一个集团精英应声倒下,与此同时,场中的枪声如同爆豆一般炸响。
“一样的频率,两声接着两声,似乎没有停顿,我不用看都知道枪声来自何方,那三个年轻警察,他们背靠背根本不是因为紧张害怕而相互安慰,那是一种配合无间的姿势,各自负责120度范围内的火力杀伤,将自己的背后留给战友,在战争的开始保持绝对的沉默,让暗处的敌人纷纷现身,决不轻易行动,一旦开始动作便排山倒海,无人可当。那蹲下的少校和局长不是疲惫,他们都知道,知道反击要打响了,蹲下甚至卧倒,是躲避纷飞弹雨的最佳姿势。
“杀手们绝望的开枪,都是长点射,但是我知道他们完了,他们甚至没有机会瞄准,我感觉着八一步枪7。62mm枪弹到处破空而飞,却听不到弹着的声音,我眼看着汤姆身边的年轻警察打光了七七手枪的子弹,从后颈变魔术一般拿出一支黑色的54式手枪,下蹲,出枪,射击,一气呵成,手枪如同长在他的手上,枪口飞快的移动着,每打出两发子弹便会移动一个角度。DoubleTap,双连击,瞬间击发的两枪准确命中目标的头部,全部命中,不需要补枪,绝对的杀伤,不,没有伤,只有杀,只有击毙。一个个弹夹在打光的瞬间脱出弹仓,紧接着换入新的弹夹,火力却丝毫没有阻滞,8发弹容量的手枪竟然打出了自动步枪的持续火力。
“那年轻人一双目光如钢铁一般镇定,飞快的扫视着,那目光仿佛可以喷出夺命的弹头,在和我对视的一刹那,我感觉全身的血都不能流动了,那种绝望如同将死一般,那一刻我告诉自己,今后绝对不会再和这样的人为敌。
“枪声前后只有十几秒钟,在我看来如同过了一个小时,枪声停息的时候我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我知道现场还有我们潜伏的人,但是我也知道他们也不敢再动,就当自己和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就当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少校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所有人都原地趴好,不要抬头,不要睁眼,相信你们不愿意看到现在的场面。’话音未落,一阵阵快艇的声音传来,那是汤姆叫来的接应。接着就是两声枪响,是81-1步枪的声音,快艇的柴油发动机顿时没了声响。我不敢抬头了,只能紧闭着双眼,恐惧已经将我紧紧的绑住,我的心中只有那两道如刀似剑的目光,那目光已经直接刺入了我的心中。”
车内一片寂静,何晨钟手中的那一支香烟已经抽到了尽头,往事的讲述仿佛也到了尽头。何难天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就那么趴着不知过了多久,快艇发动机的轰鸣再度响起,响声来自四面八方,夹杂在发动机轰鸣之中的,是刺耳的警笛。炸坝放水,把押解队伍逼上绝路,但局势逆转之后,我们也同样被漫天的洪水逼上死路。
“有一句成语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本以为精心部署算无遗策,哪知一步步都被人料中,一步步堕入瓮中,我们已经被包围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会被控制,搜身,审查,我们身上的手枪,就是最直接的罪证。完了,全完了,刚刚加入银翼,就要在监狱中渡过残生,那一刻的绝望,没有亲身经历,很难体会得到。”
何难天看着好端端坐在面前的何晨钟和李暮鼓,心中暗自盘算,事情发生在两年之前,持枪劫狱,绝不可能只判两年徒刑,这兄弟二人显然没有落入警方之手,难道事情到了那一步,还会有惊天逆转不成?心中想着,眼神自然看向了身后的李暮鼓。
李暮鼓看着何难天眼中的疑惑,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兄弟二人之所以还能好端端坐在这儿大言不惭的自称京城双杀,原因很简单,我们趁乱把手枪塞到了身边的尸体之下。”
原来如此,何难天恍然大悟,却没有丝毫轻视,刚刚经历炼狱一般残酷的战争,看着同伴一个个身亡倒地,还能够强忍惊惧藏匿武器,这份胆量和定力,绝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就这样,囚犯被分批带上冲锋舟,我们则被荷枪实弹的武警团团围住,就在点将台上被当场盘问、搜身,一番盘查,剩下的集团精英全部落马,只有我和李大哥侥幸得脱,一次精心策划的劫狱,就此一败涂地。”
一番讲述似乎耗尽了何晨钟毕生的精力,一败涂地四字一出口,他便重重靠在奥迪轿车宽大的后座靠背上,闭上了双眼,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何难天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紧,仿佛透不过起来,一个他不愿相信的念头在心中涌动,许正阳就是那个年轻警察,出手拗断汤姆的脖子的警察,可是,这是真的吗?他只是一个高中生,就算身手了得,那也与杀人不眨眼扯不上关系吧?
“你已经猜到了,”李暮鼓看出了何难天眼中的惊恐,“晨钟刚才说的那两道目光,和方才那个高中生看向我的目光一模一样。”那个让人绝望到极点的午后,巨大的惊恐之下,那一张张杀戮时还能毫无表情的面孔,他连看都没敢多看一眼,但那夺人心魄的目光,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也绝不会认错。
“他到底是什么人?”何难天绝望了,报仇雪恨是没戏了,只要这魔头不上门找自己的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李暮鼓摇了摇头,说道:“事后我们兄弟二人仓皇联系了集团的接头人,作为此次行动唯一的幸存者,我们有幸见到了集团主管行动部门的副总裁,详细汇报了事情经过。”李暮鼓一边说一边在心中苦笑,详细汇报,哪里是汇报,根本就是审查,差一点儿就动刑了,不过也难怪,整支队伍全军覆没,只有自己和何晨钟全身而退,难免会引人怀疑,“集团全力追查,最终也没有结果。”
“没有结果?”何难天不由愣了一下,“以银翼集团的实力,怎么连几个警察的身份都查不出来?”
“警察?你听了这么久,还以为那几个年轻人是警察吗?”
何难天心中一动,不错,出手就是杀招,不留活口,绝不是警察做事的风格。“你是说,他们是军方的人?”看来银翼的内应设计了留有漏洞的方案,弄了先押解再交接的把戏,而军方早已抢了先机,派人化妆随行,堵上漏洞不说,还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冲锋。
“不错,是军方的人。”李暮鼓点点头,“集团动用了所有资源,也只查到这个结果,这些人全都来自于军方,但来自于哪支部队,这些人的具体身份到底是什么,还是一无所知。”
看着何难天失望透顶的神情,李暮鼓心中涌出一丝无奈,真的是集团没有查清楚吗?不是,只是自己这样的小角色,没有资格知晓集团的机密罢了。如果集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单单挑那一支部队的人员照片让自己认呢?他清楚的记得,那装满了照片的档案袋上,用血红的仿宋体写着两个大字——“刀锋”。只不过自己太过废物,一个都没认出来罢了。
“既然是军方的人,怎么会到集安一中读书呢?”对李暮鼓的判断,何难天没有丝毫质疑,但这个问题,又该如何解答呢?
“一定另有所图,你方才说这个学生是高三的,这么说他已经在这里上了三年学,这就奇怪了。”李暮鼓皱起了眉头,D市劫狱发生在两年前,这说不通啊。
“我打听了,这个学生是去年转过来的。”
“这就对了。”李暮鼓眉头舒展开来,“一定是一个卧底任务,这个任务想必非同小可,居然需要一年的时间潜伏。”
“可是,什么事需要军方花这么大力气,派出这么精锐的力量,用一年的时间来卧底潜伏?”何难天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想破了,“一个小小的集安市,不就是有个五大门派吗?这五大门派绑到一起也比不上你们银翼集团一个小指头,这么处心积虑对付我们,是不是小题大做了?”身为金字门的头面人物,何难天的第一感觉便是敌人是冲着五大门派来的。
“五大门派?”李暮鼓冷笑一声,“你说的对,你们这五大门派,只怕还真没被人放在眼里,这帮杀星既然出动,所图必然不小,只怕……”心念一动,冷汗顿时湿透了后背,这个杀星,不是为了那件事来的吧?不行,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靳总,真要这样,事情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