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竹读懂了柯英纵言语里的暗示,连忙承诺道:“我就远远地看着,不做什么。”柯英纵笑出了声:“不怕你做什么,你还能做什么?他们俩去吃饭的餐厅,你别说进去了,在门口多站一会儿都能有人来驱赶……好了不说了,你就当明天出去放松放松,我听你们组长说你工作挺上心的,这个月的绩效争取给你多加点。”“噢,”阮氏竹双手握住听筒,说,“好的。谢谢你。”结果到了第二天下午,柯英纵临时有事,叫了另外一个人带阮氏竹去做体检。那个人可能接下来有更重要的任务,不停催促阮氏竹动作快一点,抽完血化验单还没出来,他便丢下人先跑了。阮氏竹人生中短短的前二十三年,来过医院的医院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出生时也不在医院。不过每次来,必定是很严重的情况,像此刻这样不痛不痒地做体检、抽血,属实难得,没人陪伴是很正常的事。所以他决定先出去逛逛。走在闹市街道的左侧,经过无数个向他敞开的店面,阮氏竹牢记柯英纵早上透露给他的罗邱淇的约会地点,走了半个多小时,又搭了几站巴士,坐在最后靠窗边的座位,看似漫无目的地扫视人群。香港的语言、做派和条条框框的规则,无一不沉浸着另阮氏竹感到陌生和排斥的气息,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想,罗邱淇约会的对象会是男性还是女性,然后想着想着,头靠在玻璃上睡着了。颠簸的路途最适合睡觉,中途风停歇了一阵,阮氏竹热得汗流浃背,紧接着狂风大作,树叶敲打在玻璃上,也从前后的窗户外涌进来,把阮氏竹的头发吹得一团糟。醒来时气温莫名地低了许多,一簇细小的电流游窜在身体里,阮氏竹睁开眼,身穿制服的司机的手刚好落在他的肩上,即将把他摇醒。阮氏竹立刻坐直了,从窗外陌生的风景看到司机一张一合的嘴,缓了半刻,恍然发觉自己睡过了站,已经和巴士一起到达了巴士总站。司机仍在一刻不停地说着阮氏竹听不懂的粤语,他跳下车,注意到很多巴士都返回了巴士总站,而天上凝结着大片大片的黑云。“不返程了吗?”他折回去问司机。司机只会说粤语,在他乱七八糟的一通描述后,阮氏竹大致猜了个七七八八,闷头往出口处跑,赶在第一滴雨落下前,找到了一座电话亭,躲进去凭印象敲下柯英纵的电话号码。“喂?”“是我,罗邱淇。”罗邱淇关上车窗,打满方向盘掉转车头,驶入主干道上。雨势汹汹,大颗的雨滴砸在车身上,树叶卷在狂风里,和满大街的垃圾一起粘得到处都是,车辆和行人纷纷地往建筑里赶,罗邱淇对应地提速了。“狗接到了?”他问柯英纵。“接到了接到了,幸亏我动作快,赶在下雨前回来了,现在狗在我房间里呢。来来来,我给你听一下它的叫声……”柯英纵那边环境很安静,他听见边境牧羊犬伸出舌头的喘气声,柯英纵拍狗背的声音,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绿灯。“你轻一点拍,”罗邱淇说,“我等会儿就回去了。”“行,没问题,”柯英纵牵起狗绳,将它绑到餐桌边,顺便喝了半杯水,想起什么,赶在罗邱淇挂电话前问道,“你今天有没有碰到,呃,什么熟人?”红灯转为绿灯,雨滴折射出刺眼的虹光,罗邱淇调低冷气,车子里皮革和女士香水的气味渐渐变得明显,转完弯他才回答柯英纵的问题:“你指许澜?我刚送她回家。”“不是许澜,”柯英纵却说,过了两秒,自我否定一般,说,“算了没什么,你先回来吧。”电话被挂断之后,罗邱淇又经过了五个路口,这时候的雨势已经相当大了,雷声像是要震碎翻涌的黑云,而后白光乍现,一瞬间点亮一团糟的城市。闪电第二次亮起,罗邱淇注意到左前方可以掉头的一个岔路口,有一只手伸出来又飞快地缩了回去。罗邱淇减慢车速,在临时停车带上停下,那只手不多时便敲响了厚实的车窗。“你要去边啊,我送你过去。”罗邱淇降下车窗,问车外被吹得瑟瑟发抖的女孩。女孩的雨伞被风掀烂了,伞骨朝外张开,在逆风中艰难地站直双腿,湿透的衣服和头发紧贴着皮肤,像是没想到真的会有车为她而停,露出一个惊讶但是很僵硬的笑容。她报了处所,不算远,罗邱淇说她要是信得过的话就上他的车,女孩将头点得飞快,拉开车门后却犹豫了,小心翼翼的问:“仲有一個人,可唔可以顺便车埋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