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偷听到乐手压低声音轻蔑地讨论,她坐得很近,每句话都一清二楚,一片不和谐的调音声也无法掩盖他们的话语。
&ldo;你见过这种人吗?我觉得他这季根本没有准时过。罚钱也没用。&rdo;
中音萨克斯风说:&ldo;他或许又在哪条巷子里把金发妹,结果又忘了走出来。&rdo;
他后面那人打趣地附和着说:&ldo;而且好鼓手很难找。&rdo;
&ldo;没那么难啦。&rdo;
她读着节目单上的乐手列表,但没专心看字。她压抑着心中的焦虑,身形僵硬。真讽刺,所有人都到齐了只缺一个,就那么一个人,偏偏是她需要的那一个。
她心想,&ldo;可怜的史考特,那个晚上就是需要这种运气‐‐&rdo;
序曲即将揭开,全场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准备好了,灯光落下。就在她已经别开眼神、失去希望时,乐团席的门乍地打开又关上,迅速如中场灯一闪而过,一道人影匆匆沿着所有座椅周围走向她面前的那张空位。他弓着身体,一方面是为了加快脚步,另一方面为了尽量不引起指挥的注意,所以给她的第一印象有点像老鼠,后来这印象一直没变。
指挥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要喷火。
他一点也不羞愧,她听到他喘着气对旁边的乐手说:&ldo;嘿,我明天又约到那蜜糖甜心了!我有把握。&rdo;
&ldo;最好是,这种事才不会发生。&rdo;那人懒得搭理。
他还没看见她。他忙着调整谱架和乐器。她的手落在身体侧边,裙摆不着痕迹地沿大腿往上提了一吋。
他调整好了。&ldo;今晚人多吗?&rdo;她听到他问。他转头看着乐手席外的观众席,这才第一次瞥见她。
她已经准备好和他对上眼了。她直视着他,猛烈放电。他一定在她视线之外用手肘推了推隔壁的乐手。她听到另一位乐手含糊地说:&ldo;对,我知道,我看到了。&rdo;
那一眼电力十足。她可以感受到他的双眼黏在她身上。她简直可以看到电波往返了。她好整以暇地慢慢放电,现在还不急,不必赶。她心想:&ldo;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怎么放电,真奇妙,每个人都会,尽管我们从来没试过。&rdo;她专心看着节目单上的其中一行,好像那一行有神秘的意义,她读得目不转睛。其实那一行都是点点,从那一页的左边连到右边,这正好帮助她稳定视线。
维多利安‐‐迪西李她数着小点。一行总共二十七个点,从他的角色名称连到他的本名。差不多,够久了,效果应该做足了。她缓缓扬起睫毛,秋波流转。
她的双眼对上他的眼睛,揪着不放。他原以为她会别开眼神,但她却收下他的凝望,他要看多久,就让他看多久。她的眼神似乎是说:&ldo;你对我有兴趣吗?很好,来啊,我不介意。&rdo;
他没料到她这么大方给他打量。他的眼神继续留恋着,甚至还试探性地笑了一下,一种瞬间就不会留下印象的浅笑。
她也收下了他的微笑,回送他一抹笑意,和他的一样浅。他笑得更开了,她也是。
眼神的前戏结束了,他们准备要‐‐就在这时,可恶,铃声从布幕后面传来,指挥敲敲谱架,要乐手集中注意力,张开双臂要所有乐手准备。手一扬,便揭开了序曲,他和她不能再眉来眼去了。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目前一切顺利。
整场表演不可能一直奏乐,没有这样的表演。总会有休息的时候。
幕拉了上去,乐声、灯光、演员都活了过来。她才不在乎舞台上的一切,她不是来看表演的。她心繋着她的任务,她的任务就是要弄到那个乐手。
一到中场休息时间,他就转过头去搭讪她,其他人正鱼贯离开座位去休息、抽烟。他坐在乐手席最里面,所以最后一个离开,这让他有机会不着痕迹地在别人背后找她聊天。她旁边的观众起身离开了,所以他看得出来她是自己一人来看表演,就算原本不确定旁边的人是不是她的伴,这时候也清楚了。
&ldo;目前的演出你还喜欢吗?&rdo;
&ldo;很棒。&rdo;她像猫一样。
&ldo;结束之后有事吗?&rdo;
她嘟着嘴说:&ldo;没有,我还希望有人约呢。&rdo;
他转头要追上其他乐手。&ldo;这会,&rdo;他沾沾自喜地对她说,&ldo;有人约了。&rdo;
他一离开,她就粗鲁地把裙子往下拉。她觉得自己需要用抗菌沐浴乳加上滚烫的热水好好消毒一番。
她的脸部线条一松,回到平常的模样,就连化妆也无法掩饰那差异。她独自坐在那儿沉思,整排无人座位的最后一席。或许今晚,亲爱的,或许就是今晚了。
当剧场散场亮灯时,她刻意留在后面,假装好像掉了东西,又假装整理仪容,让其他观众慢慢沿着走道离开。
乐团演奏完散场音乐,他敲了钹最后一下,用指头控制音量,放下鼓棒,关掉谱架灯。
这晚的工作结束了,现在是他下班后的自由时间。他慢慢地转身面对她,好像觉得自己在主导互动。&ldo;美女,在巷子那里等我一下,&rdo;他说,&ldo;我五分钟内过来找你。&rdo;
光是在剧场外面等他就很丢脸,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他的个性,让他不管做什么都显得下流。她紧张得不断来回走动,有点害怕。还有其他乐手比他更早走出来(他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竟然坚持最后一个离开),他们经过她身边时,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