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一怀总是有意无意错过秦梓枭的电话和视频请求,因为他知道,只要秦梓枭看到他就会看出端倪。从开始吃服药,副作用很大,他的脑袋没有一天是清醒的,头晕目眩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难受程度,不仅如此,每天都像怀了孩子似的呕吐恶心更让他无法忍受,刚过三天,他就想放弃了,这简直比戒毒还难上加难。所以他只能通过给盛一怀发信息发邮件保持联系,每一次发完之后他都要很长的时间去检查,生怕头晕眼花错误连篇。
最开始这件事是瞒着陈老的,但终究是纸包不住火的,陈老还是知道了,无法帮助盛一怀缓解身体上的痛苦,九十多岁的陈老每天调着法的给盛一怀做好吃的,只能在口腹上让盛一怀少遭点罪,可是这些都没有什么用,因为每次吃完药盛一怀几乎把吃进去的东西吐得半点不剩。
陈老有些后悔,他一辈子行的端做得正鲜少有让他后悔的事情,可是自从收了这个徒弟他就后悔了两次,一次是落崖,另外一次就是现在。
盛一怀的身体情况愈发的严重,医疗队也给了他两周的假期,可是盛一怀却什么心情都没有,因为身体上的折磨已经让他无暇他顾了,虽然休假,他却每天还是待在陈老的身边,帮着抓药。因为待着实在是难熬,每一秒都能扯出一分钟那么长,他需要找点事分散注意力。
后来医疗队里有人突然想起了盛一怀到底是谁了,找到出盛一怀发表过的刊物,上面的每一例手术都堪称典范,有些人甚至来找盛一怀请教,一开始盛一怀推脱,后来干脆直接说自己的手废了,不能再拿手术刀了,这些人都没有作罢,还是经常来找盛一怀讨论手术方案,其实这是违反规定的,但是没有办法,这个地方的医疗资源实在是太短缺了。
待的时间长了,盛一怀也渐渐了解了这里的实际情况,其实当地医生的工资比国内都要高出很多,甚至比他们这些来援非的医疗队员的津贴还高,可当地的医生为了能多赚两三倍的工资宁愿往南非、往纳米比亚这些国家跑。
盛一怀觉得自己无权去责备那些驱逐金钱者,因为即便不顺遂如他也从来没有被金钱为难过,体会不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是什么感受,也想象不到没有钱的举步维艰。
后来盛一怀干脆就在自己空闲的时候和大外科的那些医疗队员探讨方案,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里的艾滋病患者没有提前筛查的原因,艾滋病在这里算是个人隐私,即使问了过往病史也很少有人说实话,也就是说有些人明明知道自己是,可故意隐瞒,而有些人自始至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本身是。
在外科暴露的风险更大,曾经和艾滋病生死搏斗的人很多,在妇科和骨科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有些人甚至不止一次接触。
即便是最出色的医生也有失误的时候,人终究是人,所有在这里的每一个医疗工作者每天都在和艾滋病擦肩而过,生死搏斗着。
盛一怀也咬着牙挺着,每次坚持不住的时候就会想起秦梓枭,他还有等着他回去的人。
半年后,国内。
秦梓枭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他本身就没有多少肉,现在给人的错觉就好像西装下只是裹着二百零六块骨头一般。
正值盛夏,外面的柏油马路晒得黏脚,可秦梓枭的心里却冰凉一片。
丁畾拍了拍秦梓枭的肩膀,他手刚落上去,秦梓枭就塌了下去,因为过度缺水,他的嘴唇干裂出几道口子,随着秦梓枭的开口而渗出血丝来。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一怀吗?”丁畾叹了一口气。
秦梓枭的嗓子已经说不出来话了,每一个字都是气声。“不了,他还差两个星期就回来了。”
余下的话秦梓枭没有说,丁畾都知道,援非的队员不能说走就走得要申请得到批复才能回来,而且盛一怀回来确实什么也看不到了,没有人知道老太太生前怎么申请的捐赠协议,而且直系亲属的名字是盛媛。
盛媛虽然不是直接凶手,可老太太的死也是她一手促成的,虽然免了牢狱之灾,但是在看守所里那几天并不好过,不告诉盛一怀但是不能不告诉老太太的几个儿女。
过来的也就是三个儿女,孙子辈的都没来,虽然平时这三个人对老太太不闻不问,但生死皆大事,他们不得不来,盛媛的精神状态并不好,丁畾瞥了一眼没再理会儿。
本来只是个告别仪式,可偏偏盛媛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非得提起盛一怀。
“老太太走了,盛一怀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最疼他的两个人走了,他一个都没在身边,真是借不上什么力。现在想想,爸当年总说把最重要的留给他大孙子,不就是这医院么,可临到咽气,他大孙子也没回来。老太太也是这样。”语气之中并没有多少伤心之情,好像床上安详地躺着的只是一个阳寿已尽的陌生老太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