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有些摧花手……”刑部大人抚摩着宝刀,沉吟道:“我们和郡主一样,都不希望看到。”刑部大人的一番聊表爱慕之意,甚至也替众位男子聊表的爱慕之意,不但没增添我的因扰,还使我噗嗤一口笑出了声来。若说玉姑娘盈姑娘使我性情开朗了起来,刑部大人则使我从心里,从内到外地开朗了起来,那不是一番莫名其妙的话,不是一番唐突佳人的话,每一字句,无一不显露着往日我有的东西,现在仍旧有,自尊,尊严,别人对我的尊重,敬重,在这个世上,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还有着那么多人的瞩目,关怀……刑部大人先前说那么一大段话不觉得有什么,被我一笑,却微微窘迫,恰窦建魁与那些女子密谈结束了,那位胡侍卫长往这里走来,似奉窦建魁的命令单独请我。“小丫头。”刑部大人这么笑了一句,就离开了。“大人,”见刑部大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我不由叫住他道:“您而立之年,春秋正盛,宝刀未老啊。”话毕才觉‘宝刀未老’四字不妥,真是,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见他摩挲宝刀,弄的我都话语混乱了。胡侍卫长从刑部大人身边走过,刑部大人带着酒气,带着醉意,宝刀似没握稳,差点落地,刑部大人握好宝刀,汗颜呢喃道:“宝刀啊宝刀,保重啊保重……”别人只道他爱刀成痴,醉时都在喃喃自语,我却听得明白。被胡侍卫长引至厢房。我踏足入内,胡侍卫长退下,恭恭敬敬带上了门。窦建魁坐在首座上,呷着茶,望着我,眯眼笑嘻嘻道:“明月,明月,果然皎皎啊。先前满屋子春色,比不上眼前一技独秀。什么叫美人,这就是啦。”窦建魁出身市井,大字不识几个,也能准确买弄文字,官至武将一流,果然也不是懵着混着过来的,几把刷子,还是有的。窦建魁回味着茶香,慢悠悠说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和你玩丞相那一套,什么明月姑娘明月姑娘的。明月郡主,随便坐罢。”我坐下,神态怡然。并不急。也不说什么问什么。横竖接下来窦建魁要开口的。说真的,一点都不着急,即便昨晚甫知要来服侍窦建魁,我也不着急,只是因为南宫绝薄情至此震痛而已。总归能借此与荷尔穆等人会面,祸兮福所倚。至于名节清白,南宫绝那么恶心的人都能忍受,闭了眼睛,大约也能忍受窦建魁了;今日马车上见到玉姑娘盈姑娘,将军府西苑里又见到那么多貌美的姑娘,知道窦建魁不是色欲攻心之人贪图我的美色,甚至或许能不服侍他,就更不着急了。至于其他的,且听听看罢。凡事有坏的一面,必定也有好的一面。或许借此机会攀了高枝儿,结识了哪个能与南宫绝匹敌抗衡的达官贵人,我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将他带给汝阳王府带给我的一切苦难尽数还给他,这机会也就更大了,成功率也就更高了。可是梁国上下,能与南宫绝抗衡的有几人呢?是厌恶官场厌恶政治的齐王殿下?是年至半百仍旧色心不死的保定帝?还是视父王为政敌,打了我一顿鞭子的太子殿下?我低着头,悠然地抚弄着腕间的羊脂玉手镯,窦建魁看我这不急不徐的样子,好像他不说什么话,我就可以这么悠然自得地坐到天荒地老的样子,一股恼意自他心头生起了。而今汝阳王府失势,我再不是昔日后台强硬的明月郡主,有名无实,受人制肘,表面上我在丞相府是自由的,可是我若踏出丞相府一步,生起一丝远走高飞的念头,试试,南宫绝会怎样对我?八成打折了腿囚禁起来。不是他带我出那座丞相府,这一刻我可能还是像一只美丽的金丝雀被圈养在明月小筑那个华美的鸟笼子里。可他以让我服侍,以恩客的方式带走我,就是我的恩人了么?——保定帝带我去烟雨楼的那日就说了,参奏父王的大臣,窦建魁他赫然是其中之一。不仅是其中之一,还是领军人物,还亲手将奏本交到保定帝手中。若说灭门之恨,窦建魁毫无置疑,也占了一份子。他可能还打算晾晾我,竟不想我这么不给面子,可接下来要谈论的话题,要合作的事情,好像又不能伤了和气,他终是压下了恼意,哼哼笑道:“明月郡主知道窦某请你入住将军府的缘故了么?”他不摆架子了,我也礼貌多了,微微一笑道:“明月听到窦将军提到太子什么的,想来是与太子有关罢?具体的,正待将军详细道来。”鸿门宴:趺苏的轻视窦建魁托着茶盏,无意识地以茶盖锫着缭缭升腾起的烟雾,“我的禁军八支啊,”窦建魁笑着,却是咬牙切齿地笑着,显然极是牙疼,“明月郡主在窦某的府上小住半月,丞相就将窦某禁军八支的兵符收归了囊中,呵……”那兵符可是窦建魁心甘情愿,甚至巴巴地送出去的,能真的心甘情愿,显然他以兵符做的交易,换取我入府小住半月,能给他赢得更大的利益了。果然,窦建魁肉疼的呵声转为了嘿嘿笑声,他吹着茶沫,笑歇歇道:“还是边疆军营里好啊,官场上哪能单纯地赴宴吃酒呢。丞相昨晚相府设宴,是在玩权弄术,与重臣们唠唠嗑子,拉拉家常,平衡平衡利益关系,将他的权利关系网再紧箍紧箍。”“一样的,重臣们去赴宴,也是为了巴结巴结丞相,拉近拉近感情,哪怕被丞相打一巴掌,也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说我那禁军八支吧……唉唷……”窦建魁想来确实爱重那八支军队,一开口说话就会说到这个,一说到这个就又牙疼起来,疼了一会儿,才咝咝道:“朝臣们的关系就是这样盘根错节,各取所需,既官官相卫,又明哲保身。不瞒明月郡主,我昨晚就为了把你弄到我府上住些日子,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把我的禁军八支送出去……”窦建魁又牙疼了,拿了根牙签剔着,“西苑里这么多美人你也看到了,我也没什么别的企图,就想到时候你给撑撑场面,压压阵容……下个月初五,也就是七天之后,我要在府中宴请几位达官贵人,希望到时候能收到出奇不意的效果……她们都是我从四面八方找来的花魁,美人倒是不折不扣的美人,可到底差了明月郡主这样的出身,没那股子底蕴,唔……”窦建魁捧着茶盏,感慨地望着我,“到底是我们京城这朵奇葩艳压群芳啊。”我微笑道:“西苑里满园春色,窦将军您这场面还不够恢弘,阵容还不够强大么……”窦建魁如此兴师动众,先又听他句句不离太子,莫非宴请的便是……“此次非同小可,我宴请的主宾可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显然也如那禁军八支让窦建魁牙疼了,窦建魁剔着牙道:“明月郡主不比那些只知道胭脂水粉的美人,自然清楚朝中局势,我窦某是皇上的人……现在保皇党的领军人物……太子党与保皇党闹的鸡犬不宁,所以我要带头缓和一下嘛。”呵,攸关江山社稷,没有保定帝的示意,窦建魁敢带这个缓和的头,与太子围席而坐推杯问盏么?太子是君,窦建魁是臣,臣可以宴请臣,却不可以宴请君,窦建魁贵为朝中一品武将,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么?没有保定帝的示意,窦建魁敢超越犯上,宴请太子么?保定帝搞什么花样?无论如何,保定帝一定不是抱着握手言和的心意。这无疑是一场美人计,鸿门宴。“除了太子,”窦建魁施施然道:“我还宴请了当代富有盛名的几位谋略家,学问家,甚至方士,以期唯我所用,助我裨益。总之,七日后将军府上的筵席,卧虎藏龙,将是翻覆乾坤的一场盛宴。”我微挑眉看着窦建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