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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廷栋道:&ldo;秋风辞上,有北雁南飞的话吗?&rdo;春华道:&ldo;我仿佛记得头两句是&lso;秋风起兮白云飞。糙木黄落兮雁南归&rso;。我就稍微改了一改。&rdo;廷栋冷笑道:&ldo;满不是那回事。那么,碧云黄叶四个字,也是由糙木黄落上生出来的吗?&rdo;春华道:&ldo;这是范仲淹的词句,&lso;碧云天黄叶地&rso;。&rdo;廷栋鼻子里哼了一声道:&ldo;你倒推得干净?这分明是碧云天,黄花地,西风起,北雁南飞,变下来的,我有什么不知道。我一班朋友,为了打灯谜,常弄这西厢上的句子。我也从朋友口里,早领略了。你一个小姑娘,竟会看这样的y词艳曲。而且在大厅广众之中,把书上的话,向人对起对子来。我姚某人的女儿,就是这样高谈风月,先就治家不严,还有什么才德去教育人家的子弟?我真昏聩糊涂,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你是这样的不成器。完了完了,还有什么脸见人?&rdo;说着,将头昂首,望了屋梁,连连摇摆了一阵。宋氏先听到他大套的论文章,本来是莫名其妙,后来在廷栋口里,听到西厢两个字,这就有些明白了,这是年轻人看不得的一部书,过年的时候,卖年画的,有那张生跳粉墙的图,不就是说着西厢这一件事吗?这就插言道:&ldo;我早就说了,女孩子要她念什么书?你不相信,说古来女子,认得字的很多。又说现在女孩子还有学堂可进呢,念了书还可以懂道理。你看,懂得什么道理?听说你还买了些什么时务书给学生看,都讲的是些什么男女平权,维新自由。她当然也就看到了。现在你自己也觉得是弄出笑话来了。&rdo;

廷栋手将桌子一拍道:&ldo;世未有不能教其子而能教人之子者,休矣!我不教书了。&rdo;宋氏淡笑道:&ldo;你不教书,人家都知道了,那不但是羞一,羞二羞三还不止呢。俗语道得好,女大不中留,我早巳也就告诉过你了,你不信我的话。这丫头,多留在家里一天,多让父母担一天心的,不如早早地送出门去了好。&rdo;春华听了,很不服气,就正色向宋氏道:&ldo;娘!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我有什么事让父母担心?&rdo;廷栋本来气极了,只是女儿不过是文字上的罪,不便怎样大发脾气。现在见春华对母亲顶起嘴来,这显见得她是越发的不受教训。于是用手将桌子一拍,自己突然站起来,瞪着眼道:&ldo;早知道你是这样不成器的东西,倒不如让你在塘里淹死了是干净。&rdo;

春华的小弟弟,见父母都在骂姐姐,早是藏在门角落里,不敢出面。这时,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自然,是大大的吃上一惊了。姚老太太手扶了拐杖,颠倒着抢出来,问道:&ldo;又是怎么了?骂得这样大哭小叫。&rdo;原来春华也吓得半侧了身子,向着墙角揩眼泪呢。宋氏早是把儿子抱到怀里,轻轻地拍着,连说不用害怕。廷栋依然悬两手按住了桌子,向春华望着。姚老太太道:&ldo;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会这样闹了起来?&rdo;廷栋一想,这一番缘由,要告诉母亲,恐怕是闹到天亮,她还不能清楚,就叹了一口气道:&ldo;你老人家不用问,总算是我教导无方。&rdo;说毕,向春华喝道:&ldo;你还哭什么?我的话冤屈了你吗?若是你还小两岁,我的板子,早上了你的身。以后有两条路,你自己去选择。一条是从今日起,你要改头换面,好好地做一个人,以前的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也就予你以自新之路,既往不咎。其二,就是干干净净,你死了吧!&rdo;说毕,掉过脸来向宋氏道:&ldo;我把这丫头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地严加管束。&rdo;

春华真不料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比打了一顿还要难受,便将身子扭转来,向廷栋正着脸色道:&ldo;爹爹教训得我极是正理。既然我是这样不成器,我不愿再让父母为我担心。我情愿照着爹爹第二个办法,死了吧。&rdo;姚老太太啊了一声。廷栋鼻子里哼了两下,只是冷笑。宋氏怀里抱了孩子,可就轻轻地向她喝道:&ldo;你愿死,我还不许你死呢。我没有钱给你买那口棺材,要死你到管家去死。从今天晚上起,你就在我一块睡,我得看守着你:&rdo;

春华低声撅了嘴道:&ldo;一个人决心要死,旁人也看守不了许多=&rdo;宋氏偏是听到了,就接着嘴道:&ldo;为什么看守不了许多?我要把你送上了花轿才放手呢。&rdo;春华心里一转念,父母都在气头上,我站在这里做什么,越站在这里,不是越得挨骂吗?于是不和母亲再分辩,悄悄地走进屋子里去了。不料她母亲是说得到做的到,也就跟着走进房来,这天晚上,她果然就和春华同床睡了。

当春华受着父亲那样严厉的申斥以后,本来就觉得家庭管得这样紧,自己常梦想着怎样可以出头,于今是没有指望了,确是死了干净。及至母亲同到屋里来睡,尤其是增加了她心里的厌恶不少。心里默想着,今天晚上,母亲必然是时时刻刻留心的,无论如何,也寻死不了。到了明天早上,她安心睡了,我再作计较,今天晚

上,我可以放头大睡,让她摸不着头脑。她如此想着,也就侧了身子向着床里,闭上眼睛,安心睡去。不想这天晚上的两件大事,印象太深刻了,睡在枕上,少不得前前后后的想去。唯其是前后的想着,就睡不着觉。到了次日早上,宋氏安心睡去的时候,她也不能不安然睡去。及至醒来的时候,已是红日满窗,母亲端了条高凳

子,放在橱子边,她爬上橱子顶去开瓦罐子拿东西。这瓦罐子里放的是陈茶叶,家里有什么人害病的时候,总要取点陈茶叶泡茶喝。另一个小的瓦罐子盛着冰姜,也是常为了病人取用的。睡在枕上,见母亲用茶碗盖托些陈茶叶下来,上面也放了两块姜。昨天祠堂里请客,剩下荤菜不少,都搬回来了。祖母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嘴

馋,大概又是昨晚上吃伤了食,今天病倒了,这倒不能不起来看看。于是穿衣下床,就向祖母屋里去。

可是走到堂屋里时,祖母刚是在神龛上炉子里上了三炷香,扶着拐杖,半伸了头,向着佛像,念念有词。她好好儿的,是谁病了?姚老太太回转头来看到了她,便点着头道:&ldo;孩子,不要淘气了,你爹病了。有道是家和万事兴,家里喜欢生闲气,那总是不好的。&rdo;

春华为着婚姻的事情,虽然对家里人全觉得不满,可是她是个受了旧礼教洗礼的人,一听说父亲病了,心里先软了半截。手扶着房门,要出来不出来的样子问道:&ldo;好好的,怎么就有了病呢?&rdo;姚老太太还没有答言呢,却听到重重的两三下哼声,由父亲屋子里传了出来。听这种呻吟声,似乎病势还来得很猛。父亲是个勤俭书生,非万不得已,决不会睡在家里不去教书的。定了一定神,想着,便是要惹父亲的不高兴,也管不了许多,父亲的病,总是要去看的。于是手摸摸头发,也来不及洗脸,就走到父亲屋子里去。只见他半坐半躺地睡在床上,将棉被卷得高高地一叠,放在床头,撑住了他的腰。他的脸色,有些像黄蜡涂了一样。只在一夜之间,两个眼睛深陷下去不少。他两手按在胸前皱了眉毛,似乎有无限的痛苦,在里面藏着。他看到春华进来,只看了一眼,依然垂了头。床面前放有一只茶几,放着茶碗茶壶之类,小弟弟拿了个布卷的小偶像,伏在床沿上玩,那便是和父亲解闷的意思。春华走进房来,轻轻地行到了父亲面前,问道:&ldo;爹,怎么不好过了?&rdo;廷栋哼了一声,却不答复。小弟弟可就答言了。他道:&ldo;半夜里起,爹爹就心口疼起来了。娘说,爹是让你气病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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