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愚摸黑走进客厅,把衣服和工资随意撇在桌上。他一边活动着酸痛的脖颈,一边打开冰箱,扫视了一圈之后,别无选择地拿出角落里的一桶泡面。
来到厨房,林愚旋开灶台上的小灯,电热水壶在一旁嗡嗡作响,热气模糊了他眼前的一方玻璃。伸出手擦拭,城市的霓虹夜景便一览无余。
林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窗外,这是他每天最舒适的时刻。楼下的招牌折射出艳俗的红光,于是林愚就任由大脑在这片红色海洋中游走起舞。他的眼神没有焦点地盯着空气,一股战栗自脊柱升腾,然后身上的每块肌肉不约而同地松弛下来,林愚沉醉在这片寂静中。
“叮”
林愚被惊醒,回过神来,伸手拿来水壶。沸腾的热水传导出食品添加剂的香气,林愚拿叉子随意搅拌了几下,然后像完成任务一样机械地吃了起来。
等一切收拾妥当,林愚在日历上打了个叉,然后把被子盖过头顶,黑暗降临。
又是一个四点二十,林愚再次睁开眼睛,一切行动都已经按特定轨迹设定好。起身,洗漱,冰水,刺痛。
四点四十,林愚提着垃圾袋打开房门,一眼就看见昨天那个人还坐在原地不动,他也没管,自顾自地向电梯口走去。
电梯呼啸而下,地上的人也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地靠着墙直起身,甩甩酸涩的四肢,刚想跟上去,就被一撮人围了起来。
领头人上下打量着他:“呦,新来的豆芽菜!”周围人哄堂大笑,酒气和烟草的味道直扑面堂。
“呦呵,看见他的眼神了吗?还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给他立立规矩!”
几个喽啰读懂了自家老大的手势,抄起身边的家伙直冲过来。
林愚今天回来得晚,隔老远就看见家门又被堵了。他有些烦躁,大步走到门前,用力地踢了踢那一团。
片刻,没有动静。林愚有点纳闷,仔细看,那个人身下渗出斑驳血迹,于是他明白了。
林愚装作不经意地扫视了一下周围,虎视眈眈,一旦他有所动作,必会有豺狼上前扑杀。林愚这刻恨死了这个人,这一层这么多住户,偏偏要赖在他家门前。
林愚自小就被教育不要在别人面前出风头,隐于人群是最好的生存之道。于是林愚学会了观察,学会了审时度势,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像变色龙一样随时融入不同环境。可是这样的人生今天竟被这样一个陌生人打破,他把自己拉入了一个危机四伏的丛林,而自己的伪装本领随时都有可能失效。林愚现在只想赶紧逃走。
他使劲托起那个人的身子,把他丢得远远的,然后逃也似的关上大门。
林愚这一晚过得提心吊胆,楼道里传来一点声响都要疑神疑鬼,他甚至用一把椅子抵住门口。晚饭不吃了,夜景不看了,日历上的红叉也忘记去画。
林愚太过平稳的生活让他忘记了自己胆小的本性,这次的危机狠狠撕开了他在外伪装的面具。之所以他能在这个鱼龙混杂的楼盘安然无恙地住下,无非借助了老头在圈子里的那点小名声,毕竟他卖的机械零件都是改装武器的好助手,没有人能比得过他淘宝和鉴别的能力。
可是,想起那天老头低声下气在电话中的声音,他那个败家儿子怕是又耗光了他老爸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人脉,连带着林愚在食物链中的位次也连连下滑。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林愚的指甲狠狠地在手心上留下了几道压痕,偏偏在这个他自身难保的时候又来了一个累赘。
就这样,林愚在烦扰的思绪中昏昏沉沉地睡去。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光怪陆离的画面在他的眼前闪烁,林愚又梦见了那天晚上:
放贷的人试图破进家门,他那个毒虫父亲吓得顺着2楼的窗户跳了下去,仓皇而逃。小林愚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抱着火车模型钻进了唯一可藏身的衣橱里。
“哐当”
“哐当”
不对劲——
“哐当”
林愚猛然醒来,思绪还未从梦中抽离,
“哐当”,又一声敲击传来。
林愚出了一身冷汗,“完了,他们找上门来了。”
浑浑噩噩地这样想着,他跌跌撞撞来到猫眼前,向外一探却没有人影,但是敲击声仍在继续。林愚想了一会儿明白了,低声咒骂一句,把椅子挪开,将门开了一个小缝。果然,他对上了那双讨厌的眼睛。
“你到底要干嘛!”林愚压低声音怒吼着,
“那群人刚坐电梯下去…我现在发烧了…我能感觉到自己状态很不好…求你…帮我”
“求我?”林愚心里想着,“求我,还用这种要把我生吞活剥的眼神看着我,你这种人到底是怎么在社会中生存下来的。”
那个人见他沉默,猛然一推,林愚毫无防备跌倒在地,门户大开。
“那群人下去有一会儿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上来,要是看到我和你在一起,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你想死吗?”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蜿蜒在脸上像是某种恶咒,终于,野兽不再伪装成绵羊。
林愚被推倒在地后挣扎着想起来,听到对面人越来越大的威胁声音,他连忙探出头向电梯那边看去。
电梯此时停在一楼,正在缓慢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