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这事你同我在这争得竖眉毛瞪眼睛,也不济于事。到头来还是要他们知情。”顾岐安蹙眉低头点了根烟。人往沙发里一跌靠,好不闲情少爷的派头。
“怎么不济!”
“谁不知道我们家,大事小事拍板的实权都在两个大男人手里。”才话完,丁教授就生气了。与其说是老二吊儿郎当的态度惹毛了她,更像是这句话鞭辟入里。
是的,这个传统底子的家多少有点男权主义。两个爷们,寻常再倒了油瓶也不扶的人,一到拿威严的事上,那是断断轮不到丁教授说话的。这男人啊,一地鸡毛的事管起来嫌掉价,真要他甩手掌柜了,又怪女人强出头牵制了自己。
更何况顾父顾母这段姻缘,情况比较复杂。丁教授不是原配,顾父原先插队下放前,娶过一位,家里包办的,他并不很喜欢。后来主张婚配自由,就和离了,认识并迎娶了现在的太太。结果不出半年,那原配大着肚子找上门,要顾家人看着办!给生,孩子归你们;不给生,我现在就一墙柱子撞死。
还能怎么办?人命官司谁也不敢轻率呀。生了,原配拿了合适的钱也江湖不见了。那孩子便是老大顾岐章,也正因为这些祖祖辈辈、因因果果的龃龉,老大后来才会离家出走,丁教授在这个家里,也始终软一半的脊梁骨。
都说婚姻是围城。比起钱老那句烂大街的名言,丁教授更喜欢说:
这结婚啊,就是一个个翻进围墙看见了真相,一个个翻出围墙又看见了真相。
过日子过日子,最难过的是日子。
有前车之鉴,丁教授也怕儿子被人命债讹上,“即便我知道对象是梁家囡囡的时候,心里一半扑通一半放。好歹我们两家从前来往过,有知根知底的前提,万事都好办些。但妈妈也想不通呀,你们俩何时何地搭上的?
那小昭,她离过婚,你知道嘛?”
“所以呢?你又要同我说那些一马不跨双鞍,烈女不更二夫的糟粕话了。”
“混账!我才没有。”
“我当然知道,”某人双肘撑膝的坐姿,伸手掸掸烟灰,“这也不是问题的关键。”
“那你告诉妈妈,你们怎么搭上的?”
自然是,先搭上肾,再搭上心。
“只不过目前,说搭上心的话还为时过早也。”梁昭驱车来濮素家的时候,后者下楼来接的。二人到便利店挑点零嘴,怕孕妇大半夜害喜,难伺候。濮素眼见着好友在货架前犯了选择恐惧症,得,也不急着回了,左右陪她选,顺便聊聊天。
至于聊什么,想也知道。你这大半夜“红拂夜奔”,要劳累我没觉睡地照顾你,总有资格问问“李靖”吧。
从而,第起码一百遍了,梁昭再次同好友说起相熟顾岐安的过往。
有个健忘症好友的优点是什么?就是她回回听你忆当年,都能负责当个“首映观众”,咋咋呼呼完,梁昭冷漠提醒,“这段我说过。”
濮素:“啊,说过嘛?不管,我就要啊啊啊啊啊啊啊!果然你们那晚就有奸情了。”指麻将散局那晚。
然而梁昭如实陈述,那晚事实上,他们没发生什么。如果对于成年人来说,亲一下也值得叫唤的话,那我没话说。但其实,他们只是交换了微信名片,再各回各家,一切刚刚好的火候。
彼时梁昭心想,加了,没准也就压到箱底吃灰去了。她连备注都吝啬给,顾岐安的id很别致,“浦肯野纤维”,外行人看不懂,她查了才知道是心脏传统系统里的一种自律细胞。管他呢,这么生僻的名,翻起来也麻烦。
殊不知,没两日,他们就再遇见了。
许是人真的有气场互相影响。梁昭那日陪一家客户应酬,属于她翻单的回头客,自然要殷勤备至。
吃完日料又去酒吧。梁昭便是在第二个坐标偶遇的顾。
接近零点,女强人喝得催吐了三回,在男性荷尔蒙极其躁动的酒吧里。时间、地点、事件都是如此恰如其分,偏偏没有“英雄救美”这一出。梁昭只是去吧台埋单的时候,不当心拂倒了顾岐安身前的酒杯,
杯子落了地。她目光也落了他眼底。
满面酡红的人差点出口喊“顾小二”,片刻,才微微疏离地,“顾先生。”
“来应酬的?这么晚……”顾岐安翻腕看表。明知故问并不高明,所以他也不指望她回答。倒是梁昭弯腰擦裙子上酒渍时问他,
“那你呢?医生也需要应酬到这时候?”
“很显然,我不是在应酬。”
“嗯,也对。要是datg也能归为应酬一类,那就好说了。”
好久不见,又时隔两日。“绣花教主”说话还是这么呛。
顾岐安无痕笑笑,维持着他男性主场的世故与傲慢,知会酒保,“梁小姐失手碰碎的杯子,以及她的账都记我名上。”
够大方啊!梁昭歪头好笑,“那我的裙子你要不要赔?”
回答她的是沉默,以及喧嚣里某人手托着腮、近而不狎的凝视。忽而,他问她结束了没。
“结束了,终于。”
“那走罢!”说话人即刻从高脚椅上下来,“赔你的裙子去。”
结果没走几步就被酒吧里的泱泱人群挤散了。二人前后到门口,只隔一米多的距离,顾岐安还是执意拨微信电话给梁昭,让她注意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