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芬直说好,一面感慨着“我如今也能体会到一点爹娘嫁女的心情了,好好的姑娘,转眼就成了别人家的人……”
云畔听了,偎在她怀里好生撒了一回娇,笑着说“我有姨母和姐姐惦记我,将来也有娘家可回,要是放在幽州侯府,恐怕出了门,回家的路就断了。”
复又说了几句贴心的话,姚嬷嬷已经打发人到院门上来请她了。
云畔不能久留,站起身说“阿姐,我去了。”
梅芬愧怍道“我不能去送你,你自己一应都要小心,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她点了点头,和檎丹相携着回到一捧雪,里头的赞礼和仆妇们早就严阵以待,姚嬷嬷道“时候差不多了,小娘子先去拜别长辈吧,公爵府迎亲的队伍就快到了。”
于是众星捧月般,簇拥着她到了前面厅堂上,进门就见爹爹和姨丈姨母在上首端坐着,虽说身份不同,脸上却是一样的欢喜。
江珩眼圈有些发红,看穿着宵衣的女儿一步步走进来,这一刻才忽然意识到,这个自己看着长起来的孩子,果真到了嫁作人妇的一天了。
云畔双手齐眉,端端向江珩叩拜下去,“谢爹爹多年的养育教导之恩。”
江珩伸手虚扶了一把,其实觉得受之有愧,若说养育,实则是县主在她身上倾注了满腔心血,自己好像并未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若说教导,自她开蒙起,他只记得教她背过一篇《游子吟》,这样的教导,真可称得上是教导吗?
可名目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生受了,趁着郎子还没来,能说上两句贴心的话,便叫了声巳巳道“往日爹爹有许多错漏之处,很是对不起你,望你能原谅爹爹。”
仆妇搀着云畔站起身,她微微一笑道“开国侯府永远是女儿的家,我就算出了阁,也不会和娘家断了往来的,爹爹只管放心。”
江珩点着头,这话一出,刚才的离愁别绪顿时被冲淡了不少,开始琢磨她话里的意思,就算嫁到了别人家,娘家的事还是会插手,是这意思吧?
舒国公夫妇则没有这位亲爹这么重的心思,他们纯粹是不含私心地替孩子操办婚宴,想体面送她出门。
云畔叩拜下去,伏在锦垫上说“多谢姨丈姨母抬爱,亲生女儿一般为巳巳操持大事。”
明夫人离了座儿上前搀她,和声说“好孩子,只要你往后顺顺利利的,姨母就没有什么所求了。”
至于心里呢,总是带着一点愧怍之情,这场婚姻将会迎来怎样的风浪,还不得而知,巳巳是代梅芬受过的,她总有一千一万个抱歉,觉得对不住她。
可是话不能说,多说多错,千言万语只在这紧紧的合手一握里。
云畔和长辈见过了礼,便回自己院子里更衣,为出阁登车做准备。
一架屏风摆在身后,屏风外来往着闺阁朋友和明夫人交好的贵妇们,屏风内云畔端坐在妆台前描眉画目。
梳头嬷嬷替她绾起了头发,从今往后再也不是小姑娘的打扮了,什么刘海儿呀,垂发呀,都离她远去了。嬷嬷替她将那头乌发一丝不苟地盘起,插上了衡笄,倒显出另一种典雅的韵致来。
施了妆,绾了发,然后就是换衣裳,一层中单一层深衣,束上了腰带挂上环佩……云畔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似乎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姚嬷嬷在一旁笑着说“今日往后,小娘子就是当家的夫人了。”
云畔有些恍惚,一直听家下那些仆从管阿娘叫夫人,如今也轮到自己,要上别人家做夫人了。
忽然外面喧闹起来,丝竹鼓乐声隐约传进了内院,一个女使快步进来回禀“新郎子来接小娘子啦。”
云畔从月洞窗前望出去,隔着半卷起的竹帘,看见星垂四野,华灯已上。要说心里宁静无波,倒也不是,她听见心跳得咚咚作响,不为要嫁的人是谁,单是为了这场婚宴本身。她有些担心,担心自己做得不好,迈不好步子,举止不够端庄。那么多的宾客看着,从今往后经营的是自己,再也不是某某人家的千金小娘子了。
明夫人将女使呈敬的纨扇送到她手里,仔细叮嘱着“不管遇见什么事,起风下雨也好,宾客起哄也罢,就算人仰马翻都不能撤下障面扇,记住了?”
云畔说是,低头看看这团扇,是拿绮罗做成的,中间绣着精美的并蒂莲,和两只鸳鸯。
明夫人还是有些舍不得,眼泪汪汪地说“我们巳巳往后就是大人了,你阿娘在天上瞧见,不知有多欢喜。”那些伤感的话不能赘述,听见外面催嫁催得急,回身便招呼了随嫁的女使仆妇们摆起阵仗来,护送小娘子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