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凤蝶处了解的情况就比从小宫女处知道的多得多了,折柳接过来的这些活计,原来倒有一半是凤蝶的。
据凤蝶说,茶房和小厨房的事情其实并不多,主要也就是两件事情,其一是各式杯盘碗碟的保管,其二是每天领取份例的问题。
杯盘碗碟的问题,折柳打定主意今天去找芍药要个识字的小宫女出来,登记造册有出有入大抵也就可以了;而每天份例的事情,现在淑妃且还是这宫里头一份儿的盛宠,肚子里又有着龙种,由不得尚膳监不尽心。
她眼前最要紧的事情,倒是下次皇上来的时候,端着茶水赶紧去露个脸——凤蝶和她透了底,皇上知道她被支去折海棠,确实不悦来着。本来说好的要在这端熹宫用哺食也没用,直接就走了。
为着这桩,折柳紧张了几天,却一直没盼到皇上来——转天这宫里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皇上从这端熹宫回勤政殿的路上,逢着个小选侍,当夜就临幸了,第二天封为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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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端熹宫里的待遇还没变,来送份例的尚膳监司役还是有的没的都往这端熹宫送,可是气氛却是一变。
淑妃娘娘脾气愈加不好,就连第一得意的芍药也被骂了几回。折柳端茶送水的时候,也赶上几次。
她其实是个光棍脾气,尤其是现在这么个不尴不尬的位置,更不能有哪怕一丝骄矜的样子。所以只要淑妃娘娘眉头稍稍一皱,立即磕头认错一点不含糊,然后自己个儿去端熹宫大姑姑处领罚。
这么一来,淑妃娘娘看她倒是顺眼几分。她正盯着小厨房准备些不那么甜的点心,芍药居然来叫她了。
“折柳妹妹,虽说娘娘命你掌管这小厨房,可是哪里就用得着眼不错地盯着呢?”芍药拿着帕子擦了擦折柳头上的汗,不小心碰到折柳额头的手比冰还凉,“娘娘唤你去说说话呢!”
“这群小蹄子,怎地连点眼色都没有!还不快给芍药姐姐拿一碗新镇了的酥酪来!”折柳亲手接了一碗用冰镇过了的酥酪,递在芍药手上,“这东西是冰镇过的,万万不敢给娘娘吃,可尚膳监也是没眼色的,每日份例里都巴巴儿地送来了。姐姐吃一口也好解解暑气,怎地就劳动您亲自来喊我!”
芍药接过那青花小碗,眉头都不皱地就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显也是吃惯了的。她边吃,边往外边走,折柳也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出来。
“娘娘今儿心里烦闷,屋里连伺候人都不要了,正好放我半日假,正好一就手来叫你去。”她端了端手里的小碗,“正巧!可偏了你的好东西了!你也别磨蹭了,赶快换了衣服去罢。”
淑妃这是想和她单独聊聊?说不得要问起昭美人的事情了。
折柳赶紧和芍药点点头,回屋子换了一身新衣服又擦了个脸,防止淑妃闻到什么烟火气味,这才往正殿去了。
这两天像是下了火一样,天气一下子就热起来。偏淑妃又双身子不好用冰,只好几个大宫女排了班给她打扇,又在正殿四周不断用水洗那墙壁。
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折柳看见淑妃还是靠在那张美人靠上,身后三四个松花色的大迎枕,脸上却一丝儿汗也无,只愣愣地看着游园图的那屏风出神。
折柳心里转念,没出声打断,只是从旁边拿起专用来打扇的大号团扇,轻轻地扇着。
这么扇了两扇,淑妃竟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
她转过头来看着折柳,一双桃花眼下面,已经有了乌青了。
“你原来……是伺候昭美人的?”
和淑妃说了约莫大半个时辰,折柳一身衣服已经尽湿了。
淑妃细细地问了昭美人的一应事情,折柳也细细地都答了。她本就没想瞒着淑妃,只除了那首诗。
不过想来,淑妃也不会对昭美人临死之前吟诵的一首怪里怪气的诗起什么好奇之心。
她多说一分,淑妃的脸色就灰白一分。这位肚子里的龙种虽说已过了三个月,可是这样仍是不妥。折柳赶忙住了口,上前扶住已经坐起来的淑妃,“娘娘,您脸色可不好看,我扶您去那床上躺一躺,要不要传太医?”
淑妃不说话,一双冰冷的手只是紧紧地抓住折柳的手臂,她的力气不大,可是折柳却动也不敢动一下,“昭美人……是因为什么被打入冷宫的?”
“什么也不因为,淑妃娘娘。”
这个问题,昭美人和折柳说了无数次,也感慨了无数次。
“皇上越去越少,突地有一天,就下了旨,把昭美人降为美人,囚禁在冷宫了。”
如果硬要说因为什么,应该说,因为皇上他根本没有心吧。
折柳记得清清楚楚,昭美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天仙似的脸上那笑,比哭还要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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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殿出来,折柳赶紧叫了另外一位叫画眉的大宫女进去照料淑妃娘娘。
她朝着自己住的那排倒座房走过去,脸上露出一个苦笑,心里却冰冷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