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晚上,她在房间里马马虎虎地吃了一顿晚饭。这是她自己选的;本来她受邀与格兰特一家共进晚餐,可是却被她以工作为名推脱了。真实的原因可没那么堂皇,只是她不愿意承认罢了。
事实上,她巴不得有独处的机会,好让自己到户外吸上一口烟。她想看会儿无聊的电视剧,和女性朋友们在电话里聊些八卦。她还想跑回家里,和外甥哈里一起玩电子游戏。每次和自己的采访对象近距离相处时,她总会有这些感觉。和采访对象在一起建立不了多少亲密关系。
然而,独处的那份乐趣亦没有维持得了多久。她刚开始看一部新的美剧,就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贝尔调小电视机的音量,放下手中的酒杯,从沙发上起身。她打开房门,发现苏珊&iddot;查尔斯顿手拿一个薄薄的塑料文件夹站在门口。&ldo;抱歉打扰了。&rdo;苏珊说,&ldo;但这事很紧急。&rdo;
贝尔掩饰着扫兴的情绪,退后一步,挥挥手让苏珊进屋。&ldo;进来吧。&rdo;
&ldo;我能坐吗?&rdo;苏珊指着沙发说。
&ldo;请便吧。&rdo;贝尔一边说,一边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在两人之间留下最大的距离。对于苏珊,她一直没有好感。除了在人前表现出来的那种冷冰冰的干练,她没有一点讨人喜欢的地方,没有女人之间那种可以建立私人关系的热情。&ldo;有什么事吗?&rdo;
苏珊把头一歪,露出一丝苦笑,说道:&ldo;想必你已经领教到,布罗德里克爵士喜欢让别人把自己的果断决定付诸实践。&rdo;
&ldo;这只是你们的说法。&rdo;贝尔说,也许更恰当的说法是向来都刚愎自用,&ldo;那么他想我做什么?&rdo;
&ldo;你的思路挺快的嘛。&rdo;苏珊说,&ldo;也许这就是爵士为什么喜欢你吧。&rdo;她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贝尔。&ldo;很多人他都看不上。但只要被他看中了,他就总会给予特别照顾。&rdo;
这是在先&ldo;予&rdo;后&ldo;取&rdo;啊。不过好在以她现在的生活状态,即便不&ldo;屈从&rdo;于对方的&ldo;礼遇&rdo;,自己仍然有饭吃,有衣穿。&ldo;让我做事,首先那事得让我感兴趣,没有兴趣我可干不好。所以,用不着这样抬举我。&rdo;
&ldo;很好。爵士想让你去一趟意大利。&rdo;
这个主意绝对出乎贝尔的预料。&ldo;为什么?&rdo;
&ldo;因为爵士认为意大利警方在这起案子上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办起来不会束手束脚。如果让佩莉督察去,或者让她的某个同事去,他们会因为语言问题,或者因为是局外人而有所不便。爵士相信你去能办得更好,因为你精通意大利语。况且,你刚从那里回来,而且还新结识了几个当地的朋友‐‐当然不是警察朋友。当地人也许知道那座乡间别墅里到底发生过什么。&rdo;苏珊笑笑,补充说,&ldo;即便不考虑以上因素,你也能免费去托斯卡纳旅游一趟。&rdo;
贝尔没有思前想后就答应了。这很可能是抢在警方之前拿到新线索的唯一机会。&ldo;你们怎么知道我会说意大利语?&rdo;她故意不紧不慢地说,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已然被说动了。
对方冷冷地一笑,&ldo;并不只有你们记者才无所不知。&rdo;
真是咎由自取。&ldo;爵士想让我什么时候出发?&rdo;
苏珊递过文件夹说,&ldo;明天早晨六点,有一班去比萨的飞机。我们已经帮你预订了,到了机场有雇好的车子接你。住宿我没帮你预订‐‐我想你情愿自己安排。当然所有费用你可以回来之后报销。&rdo;
贝尔有些吃惊。&ldo;早上六点?&rdo;
&ldo;只有这一班直飞航班。我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会有车送你去机场,只需四十分钟。&rdo;
&ldo;嗯,好好。&rdo;贝尔不耐烦地说,&ldo;你很自信我一定会同意吧。&rdo;
苏珊把文件夹放在两人之间的沙发上,站了起来。&ldo;我们的算盘没有打错。&rdo;
因此,她现在才置身意大利,沿着瓦尔德尔萨一条泥泞的小路穿过一片又一片盛开中的向日葵,一阵又一阵的兴奋感在嗓子眼里汹涌升腾。她不能确定,在意大利,布罗迪&iddot;格兰特爵士的名片能否像在苏格兰那样被用作敲门砖,但她隐隐觉得,爵士知道如何应付这个国度无处不在、侵肤蚀骨的腐败现象。如今,在意大利没有哪件事是不能用交易来解决的。
当然,友谊除外。正是因为这种友谊才使她在意大利有了栖身之地。格拉齐亚和毛里奇奥已经把他们的一座老仓库改造成了假日公寓,其中最小的一套被当做了工作室,屋前还配了一小段平台。贝尔在机场打电话通知格拉齐亚时,对方本来要免费借给她住的。贝尔花了差不多十分钟才向对方解释清楚,她此行的一切费用都有人埋单,所以格拉齐亚尽可以漫天要价。
贝尔拐入一条更为狭窄的凹凸小路,小路蜿蜒地穿过一片橡树林。大约行驶了一英里左右,她的车来到一片长着橄榄树和玉米的小高地。高地的另一头是一片房屋,屋前有一块手写的牌子,注明&ldo;博斯克拉塔&rdo;。
贝尔拐过几处急转弯,继续向前,再次驶入一片林子。刚经过博斯克拉塔之后的第二个拐角,她放慢了车速,隔着一片低矮的灌木望着小路尽头那栋残破的别墅。除了大门上挂着的一段红白相间的带子以外,这幢建筑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那段带子就是警方调查的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