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总此刻真可谓“一筹莫展”,总督大人的征兵之困,如同巨石压顶。
山陕二地,近年来屡遭官府苛政、官军扰民、匪患猖獗与旱魃肆虐的四重磨难,民心已如寒冰,对官府之厌恶,竟至宁愿投身草莽,拒为官军之役。
故而上峰无奈,只得派遣把总之辈,亲赴地方,施展三寸不烂之舌,既要征兵,又兼传圣意,冀望能有些许回响。
谈及“秦兵”缘何在晋地招募,实乃“迫不得已而为之”。
陕西之地,较之山西,更是满目疮痍,宛如人间炼狱。
闯王、八大王、闯将、曹操、不沾泥等匪首,皆以陕西为摇篮,其麾下精锐,亦多源自斯土。
他们将陕西这片沃土,反复“耕耘”,如同蝗虫过境,寸草不留。
匪军肆虐,固然令人发指;而官军之行径,更是令人齿冷。
匪军之害,尚属外患;官军之暴行,则直指人心,令百姓寒心彻骨。
官军非但不护民,反与匪军同流合污,行劫掠之事,致使两地百姓对官军之恨,竟超越了对匪军之惧,真乃“哀莫大于心死”。
"秦晋之兵,皆为大明铮铮铁骨,秦兵之名,乃皇恩浩荡所赐。
总督大人雷霆手段肃贪腐,亲力亲为砺精兵,新兵历练三月,即享边关勇士之饷,乡亲们尽可安心,无后顾之忧。"
把总之言,虽未明言征兵之难,却也难掩其智计横生。
言毕,石头村众民心中暗自盘算,疑虑虽存,然观此将非昔日催税猛虎,且即日兑现安家之诺,三斗米粮,诚信昭然,不似虚妄。
顾大头与张二蛋,目光交汇,心有灵犀。
大头心系老父,二蛋则孤苦无依,为食所迫,生死一线。
"大头兄,何不共赴此途?"二蛋轻声问询。
"吾需归家,与父共议。"大头沉吟片刻,未即刻应允。
"本官即将启程,有意投笔从戎者,今日午后李家庄尚有机会,过时则须自行筹措,远赴山西镇大营矣。"
把总环视四周,未见踊跃,不免心生微叹,挥手欲去,不耐之色溢于言表。
此刻,张二蛋按捺不住,奋力拨开人群,高声道:
“兵爷在上,小民张连科,甘愿投身军旅!”他面带谄笑,躬身如虾,趋步至那把总面前。
“孺子可教,随我来,速去那边登记造册。”那把总言罢,便昂首阔步而出,留下一室惊愕。
石头村的村民,皆如顾大头般心存疑虑,面面相觑。
待那把总离去,顾大头急匆匆奔回家中,与老父顾百顺商议。
“官家岂会轻易施恩,三斗糙米,莫非是镜花水月?”
顾百顺一脸狐疑,然内心深处仍盼儿能寻得一线生机。
三斗糙米之诺,真假难辨,然父子俩已至山穷水尽之境,即便军中清苦,总胜过饥饿至死。
“吾亦不明就里,但那将领言之凿凿,即日可领三斗糙米。若得此米,辅以树皮草根,总胜过日日空腹。”
顾大头心动之余,又忧老父病体难支。
正犹豫间,张二蛋肩扛半袋物什,喜笑颜开地奔来,边跑边呼
:“大头,千真万确!你瞧,这白花花的糙米,实打实的!”说罢,他解开袋口,抓出一把糙米,以示二人。
"官军此举,莫非太阳打西边出?竟有此等善举?"
顾百顺目光如炬,紧锁那袋大米,仿佛穿越了岁月长河,寻回了久违的米香记忆。
"大头,此等良机岂容错过?让咱顾老叔也尝尝久违的温饱滋味。"
张二蛋以劝诫之名,实则满心欢喜。
在官恩浩荡与张二蛋、老父双重的推波助澜下,顾大头终是按捺不住,携手张二蛋,疾步如风,追赶那总兵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