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踏入乾清宫之际,殿外已是人声鼎沸,群英荟萃。
除晨朝浅叙的杨嗣昌、李邦华外,更有自西山大营风尘仆仆而来的孙传庭、黄得功、周遇吉,添上一抹亮色的是位身着飞鱼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想必便是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犹如龙游浅水,引人注目。
王承恩察言观色,见人已毕至,遂禀报崇祯帝,引领众臣步入乾清宫之东暖阁,宛若引凤入巢。
暖阁内,炭火融融,暖意如春,群臣见驾,逐一躬身行礼,崇祯轻挥龙袍,以手示意,众臣方敢就座,言谈间尽显君臣和谐。
温体仁与杨嗣昌目光交汇,心中暗自讶异,须知大明皇帝召见臣工,多在天台之上,而乾清宫,乃帝王休憩之所,非亲近之臣不得入内,此等殊荣,实乃罕见。
更遑论此番不仅踏入乾清宫,还深入至东暖阁腹地,此地乃帝王私寝,其私密与安全,皆为国之至极,此番召见,无疑昭示着非同寻常之信任与重视,犹如星辰落入凡尘,令人叹为观止。
温体仁、杨嗣昌、孙传庭尚显从容,文士风骨犹存,反观黄得功与周遇吉,两位武将出身的粗犷之士,面对此景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平日里刀光剑影为伴,天子之颜亦鲜少得见,此刻身着铠甲,举止间竟有几分怯场,宛若乡野汉子初见名门闺秀。
暖阁之内,一张花梨木长桌熠熠生辉,雕工细腻,尽显奢华,桌首那张锦黄围子覆盖的大椅,宛如龙踞,两侧四方椅对称而设,此等布置,显然是崇祯皇帝即兴而为,别出心裁。
“朕邀卿等共聚,意在深探朝局风云,共谋破局之策,诸位请勿拘礼,入座畅谈。”
言罢,崇祯悠然落座于主位,气势不凡。
往昔明朝,乾清宫议事,皆是龙椅高耸,群臣分列两侧,今夕却一反常态,君臣围桌而坐,实乃罕见之景。
崇祯此举,非无深意,一则效仿文士雅集,增添会议之氛围;二则御寒考量,龙椅虽尊,冬日严寒难耐,小会之中,何须过分拘礼?
崇祯此举,令温体仁等臣子心生暖意,深知陛下已视他们为股肱之臣,信任有加,此举不仅暖身,更暖心扉,君臣之情,于细微处见真章。
温体仁,以其显赫资历与高官厚禄,稳坐崇祯左侧,众臣则依序分列两侧,唯崇祯右侧之席,空悬以待。
“杨卿家,请移步此间。”
崇祯轻蹙龙眉,右手指向那空缺的尊位,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杨嗣昌闻言,心中惊涛骇浪,他虽身为督察院左副都御史,正三品之尊,然与温体仁的太子太师、内阁首辅之位相较,实乃萤火之光难与皓月争辉,故谦卑不敢稍怠。
“臣,叩谢皇恩浩荡。”
杨嗣昌行罢谢礼,心怀忐忑,终是缓缓步入了那权利的漩涡中心——崇祯右侧。
忽而,崇祯目光转向殿门旁静立的王承恩,眉头微蹙,似有不满之色:
“王大伴,亦来入座,稍后有事相托。”此言一出,殿内气氛微妙。
王承恩心知肚明,乾清宫四周,两百余大汉将军环伺,皆为王承恩精挑细选的勇士,而他之皱眉,实乃因王承恩过分恪守主仆之礼,略显生分。
“遵旨,老奴领命。”
王承恩心中暖流涌动,步伐轻盈,至崇祯身后,却未敢逾越雷池半步,静候差遣。
连日来,王承恩贴身侍奉,深感崇祯性情大变,非但琐事不苛,反多了几分温情脉脉,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令人心生暖意,实乃帝王之罕见柔情。
今朝,他荣登司礼监之巅,执掌印信,更兼东缉事厂提督之重任,皇恩浩荡,令王承恩心生誓死效忠之志,誓以余生扞卫龙庭,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御前赐座,椅非虚设,速来共议国是。”
崇祯帝言罢,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于崇祯而言,太监非卑贱之躯,王承恩之人格,不输满朝文武。
忆往昔,京城沦陷之际,东林党人竞相投诚李自成,而紫禁城中,唯有宦官数人,犹抱琵琶半遮面,与闯军殊死搏斗,尽显忠贞。
此等并肩共难之情,犹如同袍共赴黄泉路,然王承恩深受封建桎梏,崇祯亦感教化之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王承恩心绪复杂,进退维谷,然帝威之下,终是遵从,缓缓落座于锦衣卫指挥使韩山河之侧。
文武百官对阉人之偏见,犹如陈年积垢,难以根除,王承恩初时踟蹰,实乃此因。
更兼杨嗣昌等人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的轻视,如同利刃,刺入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