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凡边骂人边径直往床边走过来,那小狗如临大敌,汪汪吠得更凶,边叫边望向主人,害怕主人有危险。
“,别怕。”周嘉出声安抚了一句,那名叫的小狗撒娇地呜呜叫了会儿,就乖巧地趴坐到地毯上。
唐林凡一听这狗名字头都疼了,脚步跨着地上的纸,周嘉很久不画画了,这让唐林凡有点好奇,他随手捞起地上一张画纸,在手上展开就哑然了。笔触凌乱的肖像画上,是一个男孩,正俏皮地弯眼笑着,那幅面容既像是十三年前的陈越,又像是如今的梁路。
这地上的画纸全是同一个人。
唐林凡沉默了一会儿:“周嘉,你现在到底爱的是谁。”
那道发着高烧的嗓音焦灼、无力:“我不知道。”
一个天之骄子,什么都被上天眷顾着恩赐了,唯独感情,是他迷茫又脆弱的缺陷。唐林凡叹了口气:“我理解,发生那样的事,你现在肯定满心满眼都是梁路,想保护他、弥补他、为他报仇。可你真的放下陈越了吗,别把怜悯与爱混淆在一起,把自己给困住了。”
提到陈越,周嘉不吭声,唐林凡继续说:“昀州申请校外住宿了,自己租了个房子,和梁路住一起。”
“……”
“梁路会好起来的,你也把秦业辉打进加护病房,替他报了仇,这件事该画下句点了。”
秦家兄弟是什么样的手段,唐林凡清楚得很,遭受过那样的屈辱,梁路不可能有勇气再回到周嘉的身边。不管周嘉有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都没必要让他把心停放在不会再有结果的梁路身上。唐林凡希望周嘉不要困囿于自责中,起码,别再惩罚自己不去医院。
周嘉盯着吊顶上的花纹,问道:“秦业辉还没死吗?”
“没有。”
“那我没有报完仇。”
“周嘉。”
“还有秦大……”
“你想都别想!”唐林凡一把揪起周嘉的领子,这个虚弱的人就这么半躺着被揪在半空,他也许没有任何力气,然而那对半睁开的眸子里,流淌着的却是昭然若揭的森寒杀意。
唐林凡骂道:“你这疯子,秦大只会比你更狠!你打了秦业辉,秦大说要你一只手,但到底是可以转圜的,秦业辉这扶不起的阿斗毕竟不得宠。渝然去找过秦大了,你的事,秦家不再追究,可是你如果要报秦大的仇,那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周嘉,你绝不许动这个念头!”
周嘉淡淡地看着唐林凡:“白渝然替我去讨饶?他如果帮我杀了秦大,我会更感激他。”
这不识好歹的人让唐林凡气得把他扔回枕头里:“认识你真是我和渝然有病!”
周嘉歪靠在靠枕和床背上,目光浑浊地瞧着地上画纸的一角。
“你说……如果之前我不死咬秦业辉的话,是不是梁路就会好好的……”
唐林凡眼皮一跳,这个可能也曾在他的心底一闪而过。周唐两家合力做局,抢下了秦业辉到嘴的肥肉,的确就是不久前发生的事情。秦业辉如果因此报复周嘉,牵连到梁路身上……
唐林凡越想越冷寒,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劝解:“你怎么会这么想,也许是巧合。”
“不对,更早一些……如果我好好和他在一起,让他待在我身边的话,就不会出这种事……”
周嘉低低地笑了笑:“唐林凡,你让我怎么不报仇,我都想杀了我自己……”
唐林凡说不下去了。一开始接触到梁路,他并不喜欢这个肚子里有太多弯绕的少年,唐林凡用他的固有思维判定,梁路想走捷径,对周嘉更多的是利用。然而现在,是周嘉陷了进去,可梁路却不再回头,那个人无法再面对周嘉了,因为爱,让伤口更加丑陋,遍布疮疤脓液,令他自惭形秽得抬不起头。
唐林凡不忍心再用太过清醒的头脑,置身事外地去评价周嘉冲动与否。将心比心,如果这次出事的人是蒋峥,他一定也会同秦大拿命拼,他会不惜一切,去割下秦家兄弟的血肉,为珍爱的人报仇。
“周嘉,秦家人迟早会付出代价,我不再劝你。”唐林凡坐到床沿,“但是,你得去医院,你爸很担心你。”
周嘉的手指颤了一颤。“爸怎么……”
周父五年前中了风,一直在做治疗,这个月在美国做康复训练,按理不会走漏风声。周嘉想到管家担忧的眼神,顿时猜到了缘由,他垂下眼睑,轻轻吐了一口气。
“好……我去医院。”
唐林凡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周嘉再任性,到底顾念父母。
“多穿点衣服,外头冷着,我叫钱伯去开车。”
咔哒一声拉开门,恭谨的人垂手侍立在门口,眼角的皱纹潮湿着。他感激地望着唐林凡,却不敢出声,只无声地对唐林凡鞠了一躬,便悄悄退下去了。
自从周嘉在那个雨夜中离去之后,他没有再出现,于是梁路的日子在不痛不痒中度过。身上的伤好了,寒假回了趟家,面对李秀琴期待的目光,梁路说了句分太低,没考上,母亲的话题便遗憾地从当官的考试转移到企业校招。在乡下待了春节的五六天,梁路回南州了,在家里他和梁伟成都不大自在,各自拉不下脸来,实在影响过年和乐团聚的气氛。
“写毕业论文要查资料,用学校图书馆的电脑才行。”他是这样解释的,梁伟成没说什么,只是闷头抽烟,一吸就是半支。
梁路坐上了返程列车,正塞好耳机听音乐,手机突然跳出短信,他的卡里收到了转账的六千块钱,户名是梁伟成。梁路盯着那条短信,眼睛看向列车车窗,那镜子里的人有着隐约的笑意,是他吗,可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