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祁哑然,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她身上所着衣物后,小心翼翼地问她:“阿蛮,这件斗篷你喜欢么?”
他问这话时,自己心中也带着三分不确定,甚至还屏住了片刻的呼吸。
显然是没想到他会直接发问,苏移光直接愣了一下,随后才仰首看他,嫣然笑道:“喜欢呀。”少女眸中带着璀璨星辉,语声轻缓:“你选的,自然都是漂亮好看的。尤其是下摆的这朵青莲,竟是不逊于大家手笔。”
简简单单一句话语,顿时在宗祁心中激起千层浪,他心念微动,原本紧拧的眉宇轻轻舒展,逐渐染上了些许笑意。
那一瞬间,他突然便升起一股念头,想要将话全部讲给她听。
身旁那人许久未曾开口,苏移光不由将疑惑的目光投了过来,柔声问:“你怎么了?”
掩在斗篷中的手,因无暖炉可握,不禁用发凉的指尖捏紧了帕子。用力之大,涂了蔻丹的指甲几乎要在手心留下痕迹。
宗祁指了指她斗篷上的青莲,轻声道:“这朵青莲是我随兴所绘,恰巧他们来说斗篷制好了,我便将画交给织造房的人,让他们加绣了上去。”
原来是他自己绘的。
苏移光的心跳陡然加快了一下,连带着呼吸都不平稳了一瞬,可却又有一种吃了蜜饯的感觉在心底蔓延。
甜滋滋的。
“原来是这样。”苏移光声音都带着几分轻快,原本就白皙胜雪的脸上甚至染了些许酡色,更显明媚鲜妍。她望着宗祁,愉悦地说:“多谢你如此费心了。”
沿着横街一路往东行,过了皇仪殿后转进北面的宫道,便是往坤宁殿去的路。而继续往东,则是往紫宸殿或大庆殿的方向。两殿一个在皇城,一个在宫城,隔着横街遥遥相望。
宗祁并不知晓皇帝如今究竟在哪,其余宫人们更是不可能知晓,毕竟皇帝的行踪可不是他们可以探寻的。他只能等到了两殿相交处,询问侍从方能知晓,这也是俩人为何从西华门入宫的原因。
然而苏移光可懒得管这些,已经过了皇仪殿,一转过去就是往坤宁殿的宫道了,她侧首懒懒散散地扫了宗祁一眼。
转瞬间,她又起了几分坏心思。
在宫道交汇处,苏移光停下脚步,轻咳一声,柔声道:“豹奴哥哥送我的斗篷上是亲手绘的画,我给你这个手炉,却只是家中随意拿的。”她蹙着眉,似在思索,随后喟叹道:“这可怎生是好呢?”
说完后,她也不再理会宗祁,径直转身离去。只是在转进了一旁的宫道后,又回首,冲着宗祁轻笑,眼波流转间,似有光华笼罩于其中,令人不能自拔。
宗祁没说话,喉头滚动了一下,却将手中暖炉握得更紧了。
官家还在等着,他也没时间做停留,便疾步沿着横街往前行去,想要将东西尽快交到官家手中。
问过守在宫门口的禁军后,得知官家在紫宸殿中,且里面不止有杨少龄,还有政事堂一干人等,他便狠吃了一惊。
经侍从通传,他很快便从紫宸门入内,匆匆往殿中走去。
宗广正在跟门下侍郎说话,大门处的光线似被什么遮挡了一般,他忽觉眼前暗了一下,不禁皱着眉说:“你搞什么呢?你到底是冷还是热?”
他将宗祁仔细瞧了瞧,发现他穿着身单薄衣衫,手里居然还拿着个小暖炉。
这奇异的搭配,引得殿中众人侧目,纷纷露出迷茫的眼神。
宗祁神色未变,上前行礼后,淡声道:“不怎么冷,不过这手炉是别人刚才送我的,因其漂亮可爱,舍不得放下。”说着,他将手中锦盒恭敬递上。
侍从接过锦盒转呈给皇帝,宗祁眉眼低垂,寻了处位置坐下。
漂亮可爱,他嘴上说的是这个铜鎏金手炉,实则心里想着的却是那个人的模样。
跟她比起来,这个原本精巧到极致的手炉,倒显得笨拙了起来。
宗广一面将锦盒打开,一面瞪向宗祁,冷哼道:“玩物丧志。”
宗祁没做回答,只微微垂首望着地衣,宗广又瞪杨少龄,“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还要叫你表妹去喊你表兄来。”
杨少龄自知事没办好,急忙再次请罪。宗广只挥了挥手,让他滚回去坐着。
将文书看完,宗祁问道:“诸卿觉得,此事现今该如何处置?”
陈国公直起身,叉手道:“臣以为,既然在严范阳的别院发现了那些被拐孩童,那这件事,必然同严承嗣有关。依臣所见,应当即刻将严承嗣下大理寺审查。”
宗广默不作声,只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神色凝重,似在思索他话中的可行性。
门下侍郎却不大赞同,他犹豫了摇了摇头说:“官家,严承嗣到底是严范阳的嗣子,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嗣子的意义,到底与诸子不同,尤其是承嗣这个名字,便可看出严准对他寄予的厚望。
宗广瞥他一眼,点了点头,装模作样的叹道:“贺卿所言有理,严卿两代人镇守范阳数十载,为朝政殚精竭虑,是议功之人,朕也万万不能寒了朝中重臣的心啊。”八议之人,刑部和大理寺都无权直接审判,需交由皇帝过目后再行决定。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摸不清官家到底是什么用意。若说他想将此事敷衍了之,那今日就不会将他们召集过来商议,大可查出后直接隐瞒。横竖他是皇帝,手腕通天,还怕别人能瞧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