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细雨朦胧的扬州城出了两件新鲜事,都与去年夏天就骤然沉寂的徐家有关。
一件是徐府大少爷徐之熠的遗孀甘家娘子甘甜在西街盘了个酒楼。无论厨师招待,都只招女工。
一楼买坊间小吃,物美价廉;二楼是雅间,买糕点茶水,请了说书的女先生,每日都会说上些时兴的话本,娘子白日多在那里待着,与宾客们玩笑。
三楼最为神秘,据说是甘家娘子自己的住处,却也招待宾客,频次不定、菜色不定,每次一桌,只需看门口的菜牌,若是最上方挂出了私房菜,便是第二日三楼有客,老板娘整日都不见外人。
自前一年甘家娘子嫁到扬州,坊间便一直传言娘子的美貌堪比神女。但娘子甚少出门,得见真容的人并不多。
酒楼一开张,日日都有文人墨客专门到此,只为了一睹娘子容颜,见过者皆叹惊为天人。
李家的大公子对此颇为不屑一顾,一个寡妇能有多好看,跟随友人悻悻来此,进门便连“吁”几声,对酒楼内外装潢点手划脚。
恰好甘家娘子在楼里,听闻客人有意见,施施然下楼,谦虚地向李公子讨教。
据在场的人后来转述,李公子当时便呆傻地愣在原地。甘娘子既不是他想象中所谓的迂腐女子,也不是一位追求新潮时尚的都市女郎。
她穿的是当下时兴的元宝领旗袍,极其素雅的淡青色,叉只开到膝盖处,露出细白的小腿。头发没有烫成时髦的卷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点缀,未施粉黛,便是三月里扬州最好的一抹春色。
之后,李公子日日到楼里来吃茶吃饭,开始穷追不舍,甘娘子不堪其扰,只能避到三楼躲清静。
许多人劝李公子别再如此扰人清静,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手段愈发激进,酒后大闹酒楼,扬言不娶见到甘娘子便不回去。
甘娘子无奈,下楼见他,他却得寸进尺,让娘子陪他饮酒。
或许是天降正义,第二次,西街早市最繁华的时候,无数人目睹李家公子赤身裸体在城门上醒来,光着屁股跑过三条街,自此,不再出门骚扰娘子。
还有追求方式更温和的,留过洋回来的学生,穿大衣带金边眼镜,斯文有礼,与甘家娘子相谈甚欢。
他不是日日都来,来时都带点小玩意,香囊、音乐盒或是一束街边的鲜花,价值不高,让人无法拒绝。
许多人觉得两人般配,期待娘子迎接爱情的第二春,却不想那男人突然不去酒楼了,甚至去西街都会绕路而行。
好事者前去问他是否是移情别恋,男子苦不堪言,直言一连数日噩梦缠身,都是家里的祖宗长辈轮番入梦劝告,说他根本配不上甘家娘子,说是再骚扰娘子,不仅影响未来的家运,九泉之下的他们都过不好。
流言纷纷扰扰之时,昭春楼三楼一片宁静祥和,春儿敲了敲门,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进”才推门进去。绕过重峦叠嶂的山水屏风,榻上女子看着话本正出神。
春儿瞥见封面,《军阀夫人香软甜,少将疼不够》。
春儿:……
“怎么了?”许是察觉到她突然的沉默,女子半坐起身,侧脸有掌心长时间支着下巴留下的红印。
“明日要挂私房菜的牌子了。”春儿小声提醒她,“小姐想吃什么?”
从徐府离开后春儿就不叫她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