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瀚民重伤不治的消息第二天就传了出来,连虞浩霆在内的江宁军政要员一干人等纷纷发声痛悼,更表态一定要缉拿凶手,查明真相。康氏内部顿时风声鹤唳,杜樊川能掌控的不过是康瀚民的部分嫡系,其他的康氏将领并不十分买他的账,而他调动兵力南下布防的举动,也惹来不少非议。
康瀚民只有一个女儿,若论亲疏,能接掌他权柄的人无非是邵朗逸;且邵朗逸这两年多在绥江驻防,康氏诸将许多都跟他打过交道,深知此人亦是人中龙凤,若不是康瀚民在江宁遇刺,邵朗逸又身份尴尬,他倒不失为一个人选;但此时真凶尚未查明,杜樊川急急向南增兵,分明是将刺康的罪责归到了虞军身上。
无论如何,北地已经公开易帜服从江宁政府,此时贸然和虞军剑拔弩张,实在不算明智之举,难免也让人疑心是康氏内部有人不愿屈从江宁政府,是以刺康夺权。
不过,这些都不是康雅婕所关心的,她为了父亲的事悲痛欲绝,医生只得严嘱她为了腹中胎儿安全,绝不可再情绪过激,好在邵朗逸日夜陪在她身边,悉心照料劝慰,她才渐渐安定下来。而康瀚民遇刺一事在江宁政府和康氏的倾力追查之下,很快也有了眉目。
在垒玉潭行刺康瀚民的枪手一共四人,其中三人当场被康的侍卫击毙,负伤走脱的一个两天之后被娄玉璞的人抓到,虞军为避嫌疑,直接将人交给了杜樊川,秘密押回沈州审讯。不料这枪手十分硬气,不肯松口,后来还是从他们行刺所用的枪械上追查出了端倪——这四名枪手都是青帮的人。只是这样一来,案情仍不明朗,无论是虞军还是康氏,军中有帮会背景的都不在少数,亦有可能是没有帮会背景之人为了避嫌,特意安排了这样一着;但虞军之前如此撇清,倒让康氏内部的人彼此多了几分猜忌。
虞浩霆并不在意刺康案的进展,他眼下关心的只是事情曝光之后,康氏除了徐力行之外还有什么人会步刘民辉的后尘,不打一打,北地四省终究不是自己的。
“等刘鹏翼的事情揭出来,康瀚民的嫡系多半会在邵军长手里,加上本来就倾向我们的人。”汪石卿道,“徐力行作为有限,只能投靠俄国人。”
“让温志禹去海兰见一见黎鼎文,告诉他,只要康氏的舰队完完整整地交到我们手上,将来海军总长的位置我留给他。”
汪石卿听虞浩霆忽然说到海军的事情,微感诧异:“康氏的舰队对北地大局影响有限,他们的舰只恐怕还及不上淞港。”
虞浩霆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意他的舰只,我是在意黎鼎文这个人。他是温志禹的师兄,我留心过,是个人才。眼下各方的海军都不成气候,但将来就不一样了。德国人在欧洲争了多年的海权,俄国人和逊清的旧约也每每觊觎我们的海港……”
他们两人正说着,郭茂兰在外头敲门道:“四少,绥江急电。”
虞浩霆接过机要秘书递来的文件夹,翻开看了一眼,对汪石卿道:“徐力行有动作了。”
邵朗逸陪着康雅婕扶灵北上,康氏诸将都在灵前立誓缉凶,南北报章亦争相追索案件细节,推测真凶。正在此时,徐力行和几名康氏将领突然宣布自立,不再受江宁政府节制,并指斥行刺康瀚民一事正是虞军安排。与此同时,俄国军队亦借口清除窜逃至外蒙境内的白俄余部,越过边境。
北地战事一触即发,旧京的空气也紧张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康瀚民说不定是俄国人杀的。”
“不是说刺客是青帮的吗?”
“我哥哥说十有八九是他们自己人干的,为了争权夺势,什么事做不出?”
德雅的学生有许多都出自官宦之家,虽然是些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但也常常把时政新闻当作谈资。顾婉凝权当没有听见,只是偶尔留意报章新闻里的消息。邵朗逸结婚的时候,康雅婕父女她都见过,一场光彩照人的锦绣繁华,才不过半年的光景就零落如斯了。她心中感慨,手中的笔下意识地在笔记本上划着,那些人于她而言,终于都变成了一个个显赫在新闻纸上的铅字。
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忽然想起这么一句唐诗,随即就自嘲地一笑——他,又算什么萧郎?顾婉凝合上钢笔,目光落在摊开的本子上,才惊觉自己来回描着的竟是一个“虞”字。她怔了一怔,随手便撕掉了那一页。
刘鹏翼在北上途中被杜樊川捕获,案情内幕一经披露,徐力行指斥虞军刺杀康瀚民的言辞不攻自破。杜樊川协助邵朗逸节制康氏兵力,对徐部宣战,虞浩霆抽调了陇北的驻军到绥江布防,蔡正琰部则北上外蒙,沿途将白俄残部向边境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