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婕转头向我,尽管迟疑片刻,她还是露出笑容,但没有说话。
「你已经达成写那些个故事的目的了吗?」我继续问,看著走廊前方,脚步不停,「还是幽灵已经不再叫你写了?」
我感觉到身旁的脚步放缓,然後爱婕和润的声音说:「不管达成了什麽,也都是幽灵的愿望吧?不过我想幽灵什麽愿望也没有,只需要存在。」
「但你所谓的『幽灵』不存在了,虽然第三段故事也可以当作一个完结,但在那种时刻结束,总觉得……」我突然发现爱婕已经落後好几步远,她直盯著我,嘴巴像我第一次对她说话那时疑惑地微开。
「老师,幽灵出现三次……」她说得万分郑重,声音却在句尾消失,以至於我根本不知道她想表达的意思,我努力思考「三」这个数字有何重要性?连续杀人案通常在三起後落幕,侦探、凶手与被害者加起来正好三人,开场、事件与解答是传统的三幕剧,但是对这个少女,「三」到底是什麽意思?
少女转身,不管她一开始要去的是什麽地方,爱婕现在都在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而且一言不发,我叫她,但声音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然後她再一次从我面前消失。
☆、次章&iddot;舞台炽灯篇(4)
我开始思考放弃,时序进入十二月中,高中学科能力测验的准备已经到达紧锣密鼓阶段,就连下个星期要登场的圣夜仪典都无法抢据三年级生们心中的一角,识时务的幽灵就应该在此时退场,不是吗?如果说突然让爱婕决定写下那些故事的思绪称为「幽灵」,也是时候她把心绪抓回课业上了。
如果我能以大人的天真相信方爱婕突然决定全心全意准备考试,就可以从此忘怀这三个月来的事吗?这个问题我不知道答案,而且我一点都不相信她在短短一星期内就驱散了幽灵。
星期五的周考,我在爱婕的考卷上看到一行字:「扫地时间,後门见。」
下午的第二节和第三节课之间,有二十分钟的打扫时间,这个时间导师通常会回到自己的班级,看看她们并处理总是会有的杂事,或者只是聊聊。我衡量著今天该做的事,周记等下中午可以拿回去,几样调查表在星期三前都已经解决了,我想一个扫地时间的消失并不会造成什麽困扰。
往後门的路上,我往大榕树看了一眼,树下没有传说中的青茶,也许这个月以来终於冷到让人失去对饮料的渴望。我倚著拉上的铁闸门旁边,等待的时间中突然觉得好笑,已经是第三次让她决定时间与地点,她的目的对我而言还是像和羊的幽灵一样飘渺。
我大概是在第六、七分钟左右失去耐心的,不过才短短二十分钟空档就空耗了百分之三十的时间,不过我沉下气,暗暗祈祷爱婕打算说的最好不要再是有关幽灵的鬼话。
进入第十分钟後,我终於承认不是她临时遇上什麽,就是她根本忘了这件事,至少现在还来得及让我回二班看看,我尽量不去想爱婕可能在我离开的下一秒来到这里的可能性,快步往三年级教室走去。
还没走到三年二班就感觉到那种不寻常的喧闹,并不是说平常的打扫时间不吵,而是今天的吵闹有种骚动的氛围,我听到她们低声交换「老师来了!」一边小心翼翼抬头看我。在窗边,我看到两个女孩相对而立,面对我的高个子短发少女一脸不耐,频频别开头,我认出那是我们班的董乐山,背对我的那个娇小一些,蓬松的栗色卷发轻拢白衬衫肩头,我心底一紧,知道那是原本跟我在後门相约的女孩。
两人似乎已经僵持,因为我没有听到任何一方说话,然後乐山弯身大概是从书包找出一大张纸,塞进爱婕手中。
「我并没有特别想留著这种东西。」跨进教室的同时,我听到乐山咬牙切齿的声音。
爱婕匆匆把纸摺小,塞进制服裙口袋,这时乐山已经坐下、翻开桌上的书,爱婕看了她一眼,然後转身,当她看到我时,迟了一秒,才堆上凄惨的笑容,在课桌椅间狭窄的走道上小心穿过我的身侧。我只用馀光一瞥乐山看书的背影,随即踏出教室,紧追爱婕渐远的身形。
虽然她走得飞快,以我的步幅还是大可在下楼前追上她,但我始终与她维持步的距离,直到我们走进中庭,才快步赶上。
「爱婕,发生什麽事?」
她放缓脚步,转身面对我,虽然圆亮的双眼一点也不迟疑地迎上来,但嘴巴吸气时细微的颤动还是泄露了她的不安。
「真的很抱歉!我没有准时赴约。」
「不要紧,我相信你有更重要的事。」我摇头表示不介意,「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是什麽,毕竟看起来显然和我班上的学生有关。」
爱婕垂下头,默默走到喷水池边坐下,我跟了过去,站在她面前。
「我听说她也遇过幽灵。」爱婕望著汨汨向池缘扩散的水波,悠悠开口,「但她是假的,她只是一个模仿犯。」
我想「她」指的是乐山,但我完全不懂方爱婕想要指控的是什麽?若说对她而言幽灵就是让她在考卷写下故事的冲动,这次的考卷上根本没有任何一篇故事。
「你说董乐山模仿了什麽?」
爱婕猛然转向我,然後又缓缓望回水面。
「她失败了,没有人能假冒幽灵的故事,所以她毁了真正的故事,我不知道她怎麽办到的,也许某个老师没有锁好柜子。」爱婕说完话,目光移到她交叠膝上的手,但在睫毛之下,我可以感觉到闪烁的视线向上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