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之远嫁川巴,却是一去不复返,这日惠妃带着青芒来到鹿鸣馆与鹿夫人闲聊,惠妃终不似先前那般精神,自从惠之离开逍遥城,她瞬间苍老了许多,鹿夫人自从灵之去世后,每日的生活起居也变得十分简单,每日两餐,都是素食。鹿夫人对惠妃说道:“我近日一人常常在想,我入宫七载,膝下只得一女,偏她又福薄命浅,生在这王宫之中,却无福消受这贵族之福,倒不如生在平常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得好。”
惠妃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我大半辈子都是在这宫中生活,身为妃子还不是要看人脸色过日子,想到年与王上并肩,扶持他战沙场,那时候才是最幸福的时候。”
鹿夫人接着说道:“我在宫中已无任何留恋,想要回家帮父亲打理药庄生意,我从小在药庄长大,那时候只想乖乖继承父亲家业,成为一个医女,没想到却进宫做了王上的夫人。”
惠妃又是苦笑:“你还有地方可以回去,可我已经无家可归了,我和兄长从小就是孤儿,十八岁遇到王上,我陪他一起走过了三十年的岁月,可到头来却连个家都没有。”鹿夫人正不知道要如何安慰她才好,这时候就只看到良之手里拿着一封信,高兴地来到鹿鸣馆,她身后还跟着采薇。只听良之一只脚刚迈进鹿鸣馆的大门,就兴高采烈地说道:“母妃,快看,惠儿来信了!”她扬起手里的信,满脸是笑容。她把信交到惠妃手里,惠妃激动地打开信来,只见上面道:
敬启者
母妃,近来身体是否安好?转眼惠儿已离开京城两月之久,川巴一切安好,就是感觉这里的食物有点辛辣,惠儿喜甘甜,对于辛辣之物着实有点弱,但王子殿下对我甚好,母妃无需担忧。
自京城一别,我每日心心念念母妃与姐姐,想到在姿生阁生活过的每一天,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去,现已进入七月,书上云:七月流火,八月授衣,天气就要转凉了,还望母妃与姐姐多加保重身体,不要生病,人只有在生病之时方觉健康的重要。这里的人讲话我是听不懂的,所以,每日烦闷无聊之时就会想念京城的风铃声,我挂在姿生阁的风铃怎么样了?它们每天也会发出清脆的声音吗?
我努力不让自己孤独,因为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我每天都在期盼着能再和母妃与姐姐见上一面,怎奈路途遥远,我刚刚出嫁也不能马上就能回去,又怎能劳烦母妃亲自过来呢。不过庆幸的是近日我还是常常能在梦里回到姿生阁,所以我每天都祈祷上天能让我做着同样的梦。
母妃,请不要为我难过,惠儿不会抱怨,请母妃与姐姐在姿生阁静待我回去,那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说笑玩乐。惠儿一切安好,勿忧、勿念!
丙申年七月十日于川巴
惠妃看了惠之的信不觉痛哭流涕,鹿夫人不知信上都写了什么,只能安慰她放宽心,良之拿过信看了一遍后递给鹿夫人来看,鹿夫人看了看信,只见上面短短半张纸上只字未提他人,只是简单地写了自己思念惠妃与良之,她对惠妃说道:“惠儿总是那么懂事,她一个孩子在外面定是极其孤独的,可她却不想你们担心,一个人独自承受,可怜了这孩子。”
良之接着说道:“惠儿心里有多苦只有我知道,想当年我嫁到海日国的时候也是同样心情,况她现在还是个孩子,一个人在异乡,思念家乡亲人不说,还要遭到当地人的欺负、排挤,我最怕每晚夜幕降临的时候,夜深人静,那种孤独与恐慌是无人能理解的。”她说完流下眼泪来。
惠妃听了她的话哭得更凶了,她说道:“惠儿是这几个孩子当中年龄小却最懂事的,可为什么老天非要她去承受这些呢,惠儿的命太苦了。”
鹿夫人慨叹道:“这逍遥宫里长大的女子,有几个命是不苦的呢!”她想到了灵之尚幼却被迫停止医治,最终丧命的悲惨结局,那是自己的女儿,心头上的肉,却被现实残酷打压。
惠妃抬起泪眼问良之道:“就这一封信么,惠儿没有给你父王的信吗?”
良之摇摇头,惠妃无奈地摇摇头道:“看来,她心里还是有怨恨的。”
良之听了不语,她声称有事便转身离开鹿鸣馆径直回到了姿生阁,良之向她母亲隐瞒了还有另一封信的事实,惠之除了有写给惠妃的信之外还有写给良之的信,只见她缓缓打开那封信:
敬启者
良姐姐,最近可否安好,惠儿这里只想与姐姐诉说心声,你我姐妹一场,两人年龄虽相差悬殊,但性格秉性相和,感谢上天让我们成为姐妹,如果有来生,愿我来做姐姐,你来做妹妹,我要好好保护母亲和姐姐。我不敢告诉母亲我过得不好的事实,因为我不想让母亲总是为我操心。
王子殿下对我是挺好的,由于我年龄尚小,他也从未强迫我行房事,不过他已经有了三房妃子,有的脾气好,有些就不敢恭维了。我不能适应这里的气候,太过湿热,身上开始出现红色的斑点,有时候还会出现溃烂,我好害怕突然间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害怕极了。
当时听说要把我嫁到川巴时,我是想要偷偷逃跑的,但是如果我逃走了,母妃、舅舅和姐姐恐怕就难逃其咎了吧,所以如果可以牺牲我一人换来三人的平安无事我又何乐而不为呢?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恨,也许生下来上天就让我没有这种感情,似乎,上天剥夺了我们母女三人这种恨的权利,为了逍遥城,我们没有自由,没有选择的权力。
十四岁,还没来得及好好爱一场就嫁做他人妇了,好羡慕美姐姐,她有爱她的父王母后,还有疼她的楚哥哥,更重要的是她还有选择爱别人的权力,我想,她嫁给江南舅舅,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一定很幸福吧!姐姐,我听说,人过得好的前提就是自私,如果我们都自私一点,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我也同样生长在这帝王之家,却从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是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填补了我空虚的臭皮囊,到头来我又能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多出几分幸福呢?
起风了,不知姿生阁的风铃还在不在,经过了这许久,是不是早已锈迹斑斑,我来的时候并未带风铃,因为看到它徒增我思乡之苦,不知何时方能返京探亲,一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亦或者是我这辈子都要仰望着川巴的天空,我不敢想,因为我闭上眼睛就是和你们在逍遥宫里的场景,多少次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可睁开眼却是陌生的楼宇和陌生的人。我每天都没有停止过哭泣,我不知道还可以熬多久,我想姐姐是最能懂我心情的,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也能像姐姐那样被遣返逍遥城该多好啊,我甚至有点羡慕你了。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傻?我想,有生之年我是再也回不去了。不知父王心里是否还存在着那一点点亲情,在我的印象里,他是极忙的,从未抱过我,这样想来,我对京城本不该有所留恋,但毕竟已经生活了十四年之久,我的人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四年呢,如若有来生,我还希望与母亲和姐姐再做亲人的,但万万不可是在这王宫之中,我倒是很羡慕那次罗先生带我们去农场时那种生活状态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树下乘凉,把酒言欢……
愿姐安好!惠之亲笔。
丙申年七月十日,于川巴
良之看了惠之的来信早已泣不成声,原来她过得一点都不好,惠之说的没错,即使良之也同样没有好的婚姻,但是至少她可以永远远离,还可以与母亲相依为命,可惠之小小年纪却要遭受这么多,她确实活得很累很辛苦,良之身为长公主是逍遥王的第一个孩子,至少,逍遥王曾经抱过她,可是惠之却没有过如此待遇,属于她的亲情呢?
她哭得极其伤心,采薇看到良之如此,也不禁流下眼泪来,她安慰良之道:“公主,别这样,让娘娘看到了不好。”良之听了采薇的劝告,擦了擦眼泪,嘶哑着嗓子道:“采薇,六公主与我写信之事万不可告诉娘娘,惠儿给母亲的信中尽是安好之意,惠儿如此这般隐忍,只是不想母亲担心而已。”
采薇听了道:“公主,您放心吧,这些采薇都懂。”
只见良之哭得累了,就让采薇扶她进房间休息去了,当她进入梦乡的时候,却看到惠之向她走来……
预:第五十四章美之的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