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是在那家酒店的咖啡厅,简单的原木加花草的装饰。许允寒坐在那里,苍白瘦削,身上没有生机,眼睛却明亮如春,和身后的环境矛盾又融洽。那时其实他还没有现在这么消瘦,可在能放大细节的镜头里,他脸上的苍白病气还是看得人心颤,而当他笑起来时,像是于破碎死寂处悄然绽放的花,更令人心惊。“今晚在微博选演员,是不是觉得我挺奇怪的?和以往很不一样?”听这一句,大家就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采访了,当时微博热搜盛况只要上网的人都看过。这时的弹幕很不友好,网友们一起把微博中的嘲讽和谩骂转移到了有目标的视频里。【他怎么这么不健康的样子?不会是xd或者有那种病吧?】【听说他这种人都不干净。】【虽然但是,他真的好好看看,救命,我不该被这种的人五官带跑。】【好看个棒槌,恶心死了!】视频里,陶桃说:“是的,我就看过许导过往经历和作品,感觉许导是一个非常低调且谨慎的人,确实没想到会突然这样在微博选主角。”许允寒轻轻地“嗯”了一声,垂下长长的眼睫沉默了片刻,抬头又笑起来,眼神忽亮忽暗,像是陷入了回忆。“你说的低调,其实是因为我内向自闭,不爱社交是个社恐。”“小时候,我爸爸一直以为我这种性子,只能当个在家写书的作家或编剧,在某一瞬间因为一个人,我走上了和我性格非常不契合的职业道路。”陶桃很会抓问题:“因为一个人?许导可以说说什么人吗?”许允寒笑了一下,“电影里有,到时候你去看吧。”【卧槽!电影剧本果然是以他为原型写的!】【我们没有冤枉他,当时那么多人站出来实锤了,我就知道不会错,那些喊着要冷静的人呢?】【他怎么好意思说?】当时的陶桃并不知道这一切,听到后惊讶了一下,“电影里?电影里有许导的故事吗?”“对。”许允寒说:“电影的主角就是以我为原型写的。”陶桃带回刚才的话题,“刚才您说您其实有些自闭,在这部电影选角时的行为和以前有很大的变化,这和这部电影是您的人生故事有关吗?可以展开说说吗?”许允寒说:“我刚才说过,导演这个职业其实很不适合我,刚开始拍电视剧时,我要拉投资、找制片、找演员,协调剧组各方人员,那时的混乱和痛苦到现在还有感觉。我就是在这种压力与痛苦中周旋,没有自我地拍了一部又一部电视剧和电影。”他不是演员,但说话很有代入感,陶桃安静地听着,适时应声:“我看过您所有的作品,都很用心。”【他现在又开始说自己以前的成就了吗?】【前几天他那个不靠爸爸,从底层开始认真拍戏的热搜是他自己买的吧?】【作品和人品无关望你知,意y恶心男。】许允寒说了声“谢谢”。陶桃:“是因为拍那些电影内耗很大,所以您决定拍一部自己的电影吗?”“不是。”许允寒摇头,“作为一名导演,我看过很多电影,其中不乏真实事件和人物改编的电影,电影故事里的主角有的是导演的友人,有的是导演的亲人,也有导演自己的故事,可是那时我从来没想过要拍自己的故事。”他笑了笑,“因为我的人生实在是乏善可陈。”【所以你就意y了是吗?】【唉,自己的人生太可悲了,于是我让白月光影帝演我,让当红男演员爱上我(狗头)。】【笑死我了,你过得不好是你没本事,你拉别人下水算什么?】陶桃好奇,“那是因为什么?这一切的改变。”许允寒沉默了几秒,手指摩挲着白瓷咖啡杯的杯把,过了十几秒他才抬头,露出一个让屏幕前观众都呼吸停滞的明亮笑容。“因为我快死了,癌症晚期。”他说。屏幕前所有的人都看着他的笑容愣住了,好一会儿没从他的话里反应过来,好像失去了语言。【骗人的吧。】【这是他早就想好的洗白方式吧?】【抑郁症比癌症好用啊许导,万一你死不了怎么交代?不如说自己重度抑郁症,拍这样的电影才能好起来。】只有零星的这点弹幕,映衬着屏幕上忽然咳嗽的人。许允寒太瘦了,他捂着唇的瘦削手指颤抖着,咳嗽起来时有种他将要把心脏咳出来的感觉。所有人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咳嗽,看着他手指间溢出鲜血。手从他唇上拿开了,他伸手放在脸前看,也靠近了镜头了些。鲜红浓稠的血从他苍白的瘦骨嶙峋的长长手指上流下,强烈的对比异常刺目,好像在说,我把心脏掏出来了,你们信了吗?许允寒拿起桌上的湿纸巾,把手上的血擦干净,又擦了唇上的鲜血。很多怔愣的人视线这才移到他的脸上。浅淡的唇被鲜血染得靡丽,擦了一下后红色顺着嘴角延绵到苍白的脸上,那张病气弥漫的脸笑起来时,竟然明亮殊丽。纵然是刷过无数影视剧的人,也从没见过这么有感染力的笑。
屏幕上弹幕少了很多很多,有一种全网寂静的感觉。在这种时刻,清爽的视频中,许允寒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没有恐慌没有悲伤。“医生说我绝对活不过一年,在生命弥留之际,我回顾自己的一生,写了这本剧本。这部电影是我一生的记录,是我跟这个世界的告别,也是我的遗愿。”“因为我没时间了,所以原定男主不演后,我才紧急在微博公开找男主。不管是谁,我很感谢他能演这个角色,替我完成最后的遗愿。”陶桃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话。视频里许允寒就自顾自说了,带血的唇角上扬又落下,带得人心脏跟着起伏,“其实抛开那些作品,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碌碌痛苦地活着,卑微内向社恐,还很失败,喜欢了二十多年的人跟我在一起两三年都没碰过我。”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这种人的人生没什么人想看?”他脸上的笑又变成了明亮温和的样子,“但是,我觉得值得记录,或许这就是当年我成了导演的意义吧。”陶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抽了抽鼻子,声带哽咽地说:“会有很多人想看的。”她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许导,很后悔这么晚才认识你,我错过了你的很长时间,一定不会错过这部电影,我会在电影里认识你的过去。”她都懂了,观众也懂了,“您的变化也是因为癌症。”“嗯。”许允寒点头。“以前那个许允寒总是自卑地低着头,总是躲着别人的目光,孤独地活在自己封闭阴暗的世界里。在这世上最后一段时光,他想活得不一样些,寿命只有几天的萤火虫也会发出光不是吗?”他抿了抿唇笑起来,笑得有些羞涩、别扭,但像是鼓足了勇气,这笑容在他阴郁瘦削的脸上,在漂亮明亮的眼睛下,让看的人心脏发疼,“希望我可以做到。”如果说刚才陶桃抽鼻子的声音是情绪,这个笑这句话直接让人破防了。【刚才说许导xd得那种病的人呢?你这么造口业,不怕进地狱被把舌头吗?】【哪个狗日的说不看这恶心的电影?老娘就要看!不仅要看,还要把那些说这电影恶心的一个个骂销号。】【是谁说他高调是嘚瑟的?!生命最后时光鼓起勇气的改变,被骂成这样,我不敢想象他看到微博会是什么感受。】【我在电视剧花絮里看过以前的他,真的是低着头站在角落里,一遇到镜头就躲。现在在临死前他终于抬起头了,没想到却看到了这样的世界。】【呜呜呜呜呜我他妈的破大防了,哭得跟个狗一样,许导我为什么没早点注意到你呜呜呜。】【你不是萤火虫,是宝藏是珠宝,自己会一直发光。】“砰嚓!——”房间里可怕的安静被打破。任鹤鸣手中的水杯砰然落地,玻璃碎裂一地。林空濛恍然回神,看向几乎没在呼吸的任鹤鸣。她从来没见过任鹤鸣这个样子,就好像碎掉的不是水杯,而是他的世界,轰然坍塌碎裂。林空濛心猛地一跳,莫名恐慌地去抓他的手。任鹤鸣猛地站起来,踩着玻璃就要向外走,可他身形踉跄,竟然一下跌到地上,手掌压进尖锐的玻璃中。他却仿佛无所觉,按着玻璃起身,踉踉跄跄向外跑。“阿鸣,阿鸣!”林空濛要扶他没来得及,忙跟上他。可他跑得太快了,林空濛追不上他,喊他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听不到声音,感觉不到痛苦,好像失去了对世界的感知,只知道往回跑。林空濛看着这样的他,惊慌踉跄越来越远的背影,扶住门框哭了起来。她终于看明白了,任鹤鸣喜欢许允寒。很喜欢很喜欢。他自己,他们所有人都没意识到的喜欢。《榕树下》剧组有一个折叠桌,用来吃饭。一般在片场拍戏,他们都是吃盒饭,拿着盒饭随便找个地方蹲着就凑合吃了。这个折叠桌是许荣甲特意为儿子买的,为了让儿子吃饭舒服点。一个桌子配六个椅子,一般都是许允寒和许荣甲,以及几个主要演员在这儿吃。此时,桌子上的人都在吃饭,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整个片场都很安静。沉默中,一滴眼泪落到了饭盒上。周奕安连忙把眼泪擦掉,头低得低低的,可是眼泪还是一滴滴地落下来了。许荣甲给苏青喻盛了一碗汤,“来,儿子,还喝得下吗?”苏青喻捏了捏鼻梁骨,他本以为这件事曝出来后,许荣甲会接受不了,没想到许荣甲表现得很正常,而周奕安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当时除了江徽音,一共有十二个男演员来试镜男主,确定要江徽音来演后,他给这个十二个演员都介绍了其他机会。只有当时会周奕安一定要来演,哪怕不是主角。后来另一个演员,梁书航,说也想来试试其他角色。